韩府的书房平日里没什么人,今日却坐满了人。除了韩棠昭,唐子源外,还有姜瑞恩,周君尧,还有一个泰安官员和一个北都官员。
几人正说着什么,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两个军装男人,一个穿着灰绿色姜军军装,一个穿着墨蓝色韩军军装。
两个人一同进来,那穿墨蓝色军装看了韩棠昭一眼,却和另一人一同向姜瑞恩敬了个礼,然后站在一旁。唐子源看了眼墨蓝色军装的男人,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刚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大少您也表个态如何?”周君尧噙着笑道。
韩棠昭双手交叠,看着姜瑞恩:“交出军权,是不可能的。”
姜瑞恩挑眉道:“棠昭这是不信我。”
“是都统不信我吧。”韩棠昭轻轻一笑。
姜瑞恩睨着他大笑,低头把玩着腰间的配枪,一时间没人开口。
“棠昭啊,你做的事,让我怎么信你。”姜瑞恩掏出配枪,放在手边的桌上,纵然他说话的语调仍有点奇怪,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唐子源面色一凛,韩棠昭不动声色:“还请都统指教,何为我做的事。”
话音落下,韩棠昭抬头望去,似是不经意地一瞥,墨蓝色军装的男人心头一跳,握紧了拳。
“韩棠昭!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直沉默无语的灰绿色军装男人突然上前一步,直视韩棠昭,眼中尽是愤怒之火。
唐子源也站起来,从韩棠昭身后走上前,拔出配枪指着那男人:“这里是韩府!哪有你这跳梁小丑撒野的地方!”
他又看向姜瑞恩:“姜都统,我没看错的话,他甚至连个副官都不是吧,姜军如此松散?竟让个毛头小子在都统面前撒野,军规何在?”
被叫做毛头小子的中年男人面上一红,姜瑞恩失笑道:“是我忘了,君尧,提......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向那男人,男人忙道:“白峥!”
“提白峥为四军参领。”姜瑞恩言罢,几人脸色皆是一变,唐子源脸色并不好看,白峥喜上眉梢:“谢都统提拔!”
“子源。”韩棠昭叫了声唐子源,两人对视一眼,唐子源把配枪放回腰间,重新走回椅子前坐下。
两个在场的官员心里都是一惊,惊得都是韩棠昭在姜瑞恩面前竟如此被牵制。
周君尧抬眼看了看墨蓝色军装的男人,那男人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我可以证明,韩都统在和军火商张老板私下联系。”
随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姜瑞恩面前。
姜瑞恩接过,看了看,道:“棠昭,你要看看吗?”
韩棠昭握紧了椅子的把手,眼中透出寒光。
“所以不是我不信你,棠昭,把军权暂时交给我,你放心,我放心,这样很好。”姜瑞恩挥挥手,墨蓝色军装男人又拿出一张纸,他径直走到韩棠昭面前递过去。
韩棠昭接过,是一张书面说明,内容关于移交北都军权。
“棠昭,军章在哪?”姜瑞恩站起来,走过来,拿过那张军书,随着墨蓝色军装的男人走到书桌边,拿起桌上的军章,抬眼看了看韩棠昭,脸上又浮现出愉悦的神情,稳稳地盖了下去。
韩棠昭神色漠然,等到姜瑞恩折返回他身边,他突然笑了笑,道:“这下,我们都放心了。”
电光石火之间,韩棠昭夺过墨蓝色男人腰间的配枪,霎时屋里的人都戒备起来,周君尧也掏出配枪对准韩棠昭。
韩棠昭笑着对准墨蓝色军装男人,上膛,扣动扳机,未等那人反应,子弹已经贯穿了他的后脑,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同时,韩棠昭听见一声枪响,随着子弹划过空气,韩棠昭左手边的茶杯被打了个粉碎,碎片炸开,扎进了韩棠昭的左手,鲜血留下来,滴在地板上。
韩棠昭扔了枪,看着姜瑞恩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微笑,如同潋滟阳光:“不忠诚的人留着,我们都不放心。”
门外的人姗姗来迟,墨蓝色军装的几个军人踹开房门,端着枪指着姜瑞恩,剑拔弩张。
元冯紧张地看着韩棠昭,却不敢妄动。
“元冯,送客吧。”
姜瑞恩挑眉笑,拍拍韩棠昭的肩,大声道:“君尧,我们走吧。”
走到门口却忽然转头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能泄露出去。”
几人陆续出了书房,那男人的尸体也被拖了出去。房间里只剩韩棠昭和唐子源,韩棠昭走到书桌边,许久无言,唐子源走过来,叹道:“棠昭......”
韩棠昭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重重摔在地上,神色似是怒极:“你继续跟进军火商,要保证万无一失,军权的事,你不用管。”
“好。”唐子源皱眉点头,“幸好那叛徒不知道国外军火商的事,不然......”
张老板是他们之前联系的军火商,不怎么的被那人知道了。反被姜瑞恩将一军。至少白峥取得了姜瑞恩的信任,白峥是姜瑞恩安排在韩军的监军,不过已经被投入韩军旗下了。
“你先回去吧,这两天还有很多事要忙。”韩棠昭坐下,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唐子源应下,看了看韩棠昭,带着忧色走了。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韩棠昭将扎在手上的碎片□□,右手捂着伤口,血从指尖留下,滴进暗红色的地毯里消失不见。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像风暴中心的晴天,等风暴真正来临,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长廊两边的桃花林,已经开花了,每当微风吹过,就像是下起了桃花雨,美不胜收。
有时候在式微院也能看见几瓣被风卷来的桃花瓣。天气愈暖,翰墨也开始做恢复锻炼了。通常都是赵挚陪他散步,赵挚有事去了翰府,因此今天是他自己拄着手杖在院子里做锻炼。
翰墨慢慢地向早麓院走去,循着地上愈来愈多的桃花瓣,一路走到落满了桃花瓣的长廊上。
一眼看去,一片绯红。如同画中的景象,恍若仙境。
风过,桃花瓣随风而落,犹如蝶翼,在空气中轻颤。
翰墨小心地向前走,木制手杖和大理石地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走了几步,翰墨发现廊外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桃花瓣落在她的身上,点缀在她的发间,裙摆随着风摇晃,像是一只随时会随风飞去的蝴蝶。
翰墨安静地看着阿乔,看她伸手抚摸着那一朵柔嫩的蓓蕾,他似乎看到她在笑。
阿乔正看着那朵还未绽开的花骨朵,突然听见身后有声响,忙转身,看见翰墨一只手扶在廊柱上,地上躺着一根手杖。
两人皆是一惊,阿乔站在原地楞了楞,忙小跑过去,翰墨站直了身体,左手扶着柱子,一双眸子如被溪水洗过的墨色宝石,看了过来。
阿乔蹲下捡起手杖递给他。
翰墨接过手杖,站正,左手刚离开廊柱,身体像是重心不稳有些晃,阿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他,抬起头来,才发现他们两个此刻离得实在很近。
只要一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有点......暧昧。她甚至闻得到翰墨身上淡淡的药草香。阿乔红了耳朵,忙低下头,但翰墨和哥哥差不多高,因此她的头好像靠在了......翰墨的肩上......
阿乔马上又抬起头,头发落在翰墨的手上,如同丝绸一般光滑,他听见阿乔说:“要不要……我扶你?”
翰墨低下头,望进阿乔那双温柔的似乎带点羞涩的眼睛里,轻声答:“好。”
然后把手搭在了阿乔的肩上。
阿乔愣住……她说的扶,应该是她扶着他的手,而不是他扶着她的肩……阿乔终于脸红了。
她只好侧过身,把手轻轻搭在他背上,两个人开始慢慢向前走着。
“……这里的桃花开得很好。”走了一会儿,阿乔又沉浸到这桃花世界里去了,忍不住开口道。
“嗯。”翰墨看着桃花林,沉声道,“这片桃花林种了五年了。”
“要不要到树旁看看桃花?”阿乔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桃花树,抬头看向翰墨。
“……好。”
阿乔首先跨过低低的廊椅,廊椅没有靠背,只有连在同侧两根柱子间供人坐的地方。站定后走过来准备扶翰墨过来,翰墨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慢慢跨了过来。
阿乔的手是纤细的,柔软的,翰墨觉得,像是有一股温暖的气流从手心里缓慢得流入四肢,心跳也快了起来。他看向她,她白皙的脸上透出绯红的颜色,如同枝头的桃花,十分美好。
阿乔松开他的手,小心地走到桃花树前,翰墨也跟上去,他听见她说:“是不是很漂亮。”
“嗯。”翰墨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桃花雨中散开。
穿着白衬衫的翰墨站在桃花树下,身上仍带着淡漠疏离的气息,沉静得似乎是水中冷寂的月,只要一片花瓣掉落在水里,都会消失。但他的眼神却是温和的。
阿乔捧着一朵已经掉落在地上的桃花转过身,笑着看着翰墨。
风起,阿乔手心里那朵已经凋谢的桃花飘了起来,稀稀落落的,又下起了桃花雨,花瓣在两人身边落下,一片花瓣轻轻落在翰墨的黑发上,一瞬间,那个疏离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翰墨,似乎消失了。
他苍白的脸变得有了一丝血色,英气的五官变得愈加生动起来,那双墨石般的眼睛里升起了蛊惑人心的雾气。
阿乔抬头看着他发上的那片花瓣,娇柔的,粉色的花瓣,她轻轻伸出手,伸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他的眼睛,又向上伸去,有些费力了,稍稍踮了脚,捻住那片花瓣,又慢慢将手收回来。
停在半空,她的手腕被他轻轻捉住,桃花雨中,他朦胧的眼中透出一丝暧昧的情绪来。
翰墨上前一步,离阿乔更近了一些,只是脚下踩到一块石子,身体失去平衡,他索性将手杖丢在地上,向前进了几步,阿乔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翰墨左手撑在树干上,右手仍握着阿乔的手腕,而阿乔靠在树上,这个姿势看,她似乎在他怀里,两个人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
她可以感受到透过衬衣的他身上的温热,当然,翰墨也可以感觉到阿乔身上的温度。
阿乔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脸很烫,脑子却一片空白。
桃花瓣在飘落,在他们之间落下,掠过她的唇,掠过他的手,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阿乔?”
阿乔回过神,发现他们身后的廊里站了三个人,冯珮仪,陆意安,还有赵挚。
冯珮仪笑得促狭,陆意安也一脸暧昧。
阿乔想找个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