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停满十三天,翰老太太在五月十五这一天出殡。送行队伍长达一公里,一路伴着念经声和哭声,经过一重重繁琐仪式,葬礼终于顺利完成。
转眼到了六月,别苑还是一如寻常的幽静。北都的天气开始热了起来,阳光也更加灼热起来。
这阵子阿乔经常和冯珮仪出去,阿乔觉得,冯珮仪最近有些怪怪的,虽然言语之间仍是如常,但有时候出去,她经常心不在焉的,眼神里也会有些伤感。她以为可能是冯珮仪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前几天她去了冯家,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
这天阿乔要代替赵书琴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又是慈善拍卖会,她已经参加好几个这样的慈善拍卖会了。
其实还不如直接捐出去呢,不过,可能这就是社交吧,阿乔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宛平将自己的挽成髻,心里想道。
前两天阿乔让宛平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现在头发的长度只有到肩膀下面一点点,宛平那时还皱着眉说下不去手,结果剪完喜笑颜开说好看的也是她。
阿乔笑着看着正认真帮她挽髻的宛平,宛平也对她一笑:“小姐,我真的觉得你穿旗袍很好看呢!”
“要我说呀,小姐真应该多多穿旗袍,穿上旗袍,小姐比那些北平的贵妇呀名媛呀都好看。”宛平夸张道。
阿乔笑:“你这句话,让我想起若静了。”
她记得若静的口头禅就是“要我说呀”。
宛平大笑几声,又苦了脸道:“其实到北都什么都好,就是想若静和岑嬷嬷了。”
阿乔也面有憾色道:“我也想她们了。”
转而又微微一笑:“不过过不久,我们应该可以回去了。”
翰墨说陆意安竞选之后,就要回南方的,不过由于翰老太太的过世,一直拖到现在。应该过不久就可以回去了吧。
梳好妆,阿乔就出发了。
慈善拍卖会在云京馆的二楼大厅举行,和以前的慈善晚宴大同小异。拍卖过后,北都的名媛们或两人或三人站在一起聊天,阿乔独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哎,你知道临州的那起雨夜杀人狂的案子吗?”阿乔听见近处的两个人在说话,话语之间提到临州,引得阿乔看了看她们。
“知道啊,就是一个男人为了一个歌女杀了好几个人呗!”
“那歌女最近来北都了!去了北都的雨露楼,而且啊我听说昨儿个有两个男人为了见她在雨露楼大打出手!”
“真有这事儿啊!”
“骗你作甚!我跟你说……”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阿乔却若有所思地走开了,她记得宛平说的,花菁容就是这个所谓“雨夜杀人狂”案子中的主要人物。花菁容来北都了吗?她怎么会来北都?
阿乔正想着,忽然有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抬眼看去,是姜采薇。
姜采薇一身浅紫色绣百合圆襟旗袍,身材玲珑有致,一双大而亮的眼睛饱含秋波,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两抹淡淡的红晕,娇艳撩人。
“你好。”姜采薇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看着阿乔道。
“你好。”阿乔认得她,心中自然有些不自在,仍是礼貌地回了她一句。
“我是姜采薇。”姜采薇笑着向阿乔走近一步。
“我……”还未等阿乔说完,姜采薇便接着道,“我知道,你是陆意乔。”
阿乔浅浅一笑,抬眼见姜采薇正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阿乔有些尴尬,姜采薇却浑然不觉,道:“你要不要喝东西?我给你拿一杯。”
说完就向长桌走去,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两杯浅色的香槟,递给她一杯。
阿乔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走到窗前,外面很安静,除了车子进出之外,云京馆门口的路上基本看不到人。
“陆小姐是南方人吧。”姜采薇小酌一口香槟,望着窗外。
“是。”
“我才想起来,兰昭好像和陆小姐是朋友,是吗?”姜采薇侧头看着阿乔。
阿乔点头,清雅的脸上表情淡淡的。
“有时候兰昭也会在我面前提起你呢。”姜采薇笑,将手支在窗沿上,看着阿乔,“那陆小姐认识棠昭吗?”
姜采薇看着她,见她的笑容似乎凝固在唇边,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她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大厅里的水晶吊灯的光从她脸的另一侧照过来,显得她的皮肤洁白通透,她的侧颜就像在云后只露出一半的月牙,清新脱俗。姜采薇不觉看楞了几秒,阿乔转过头来,明眸皓齿,笑容是极为清淡的,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心里痒痒的:“有过几面之缘。”
“哦,是吗。”姜采薇被她笑得晃了神,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那轮朦胧的月,一时没了说话的兴致。
接着便是片刻的沉默,姜采薇莫名有些心神不宁,转身看了看阿乔,道:“陆小姐,我还要去那儿找个人,就先不打扰你了。”
“嗯。”阿乔也转身,看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离开的时候,姜采薇的脸色有些苍白,脸颊上的红晕不知何时褪去了,一双明媚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她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看这位陆小姐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竟然让她想起棠昭哥哥。姜采薇皱了皱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慢慢地扰乱了她的思绪。
拍卖会结束之后,阿乔下楼去找翰家的车,应该已经停在门口了吧。一出大门,果然一眼就看见了车子,只是等在车边的司机并不是送她来的小周。
阿乔疑惑地走到车旁,司机帮她打开车门,阿乔便看见了坐在车里的翰墨。
“翰墨,你怎么在这儿?”阿乔坐进去,疑惑问道。
“正好我也要回别苑,就顺道过来接你了。”翰墨墨色的眸子里有微芒,“我让小周先回去了。”
可是阿乔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小周先回去。她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车子启动,驶离云京馆。
由于有些晚了,路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车也不多,一路畅行,很快到了通往别苑的路,因为别苑在郊外,路上的景色也就慢慢从华灯酒楼变成了黑漆漆的树林,这一路上没有光亮,只有车灯照着前方的大路,而四周看起来,还是相当渗人的。
阿乔不禁往左坐了坐,右手边的车窗外实在太黑了,这种黑暗好像要把人吞噬一般。
车子在路上平顺地行驶着,只是转瞬之间,阿乔突然觉得车子好像突然失去了控制,像右边极速冲去,车灯照着的地方从道路切换到了右边的森林,车子向右前方冲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撞上前方那棵大树!
“嘭——”巨大的撞击声回响在半空中,余音不绝。
阿乔被一股强大的力推向左边,同时,阿乔感受到一双稳健有力的手将她用力而不失轻柔地拉了过去。
耳边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阿乔伏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觉得有一双手轻轻护住了她的头部。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阿乔急喘着气,心跳得很快,脑子被刚刚的巨响震得晕乎乎的,她正头晕目眩的时候,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略有焦急的声音:“阿乔,你没事吧?”
阿乔吃力地抬起头,望进那双关切的眼睛里:“我……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伤到?”
“我没事。”翰墨的声音第一次不那么沉稳,他低头看了看阿乔,确保她没有外伤之后,又抬头看向前座,“小陈,你怎么样?”
小陈正喘着粗气,听见翰墨问他转过头去:“三爷,我没事!”
翰墨见小陈神智清楚,声音还算明朗,便放下心继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陈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应该是刹车坏了!几天前就发现刹车出了点问题,但这几天一直在用车,车子也没时间修整,这下可遭殃了!”
幸好车门还是好的,小陈下了车,前前后后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说:“三爷,这车是没法开了,现在的位置离别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如我赶快走回去再开辆车来,您和陆小姐在这儿稍等个两刻钟,您看怎么样?”
翰墨想了想,阿乔现在应该头晕得厉害,况且自己的腿现在还不能承受长时间的步行,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好,那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翰墨抬头看着小陈,小陈点头,走到驾驶座将车子熄了火,车灯一下子暗了,四周变得昏暗又寂静。
“三爷您和陆小姐也要注意安全,我马上回来!”小陈说完,便急匆匆地往大路上走了。
寂静中,翰墨看起周围的情况来,右手边的座位已经被撞烂,上面满是玻璃和树叶,右边车窗已经被一根粗壮的树枝戳破,树枝伸进车里,离翰墨仅有半臂距离。
怀里的人终于抬起头来,只是一抬头,脑袋就要碰到身后的树枝,翰墨用手挡了一下,阿乔转过头,看见身后的树枝,想起刚刚凶险的一幕,如果不是翰墨,她可能此刻已经危在旦夕了。
周围昏暗暗的,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阿乔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心里却还是有些后怕。
由于身后的树枝,阿乔现在只能坐着不动,等阿乔冷静下来,才发现在狭小的空间里,翰墨和她紧紧贴在了一起,今天穿的旗袍很薄,她甚至能感受到翰墨白衬衫里面肌肤的温度。
“怎么样?头还晕吗?”翰墨低头,望进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好多了。”阿乔尽量往后靠了靠,让两个人的距离不至于那么近。
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阿乔听着森林里的知了声,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月光落在地面上,像一层浅浅的霜,现在这个姿势,阿乔只能往翰墨的方向看。借着月光,阿乔看着眼前的翰墨,他闭着眼,月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人,清冷如雪中松柏。
感受到阿乔凝视的目光,翰墨睁开眼看了过来,阿乔这才看到,翰墨的额头右上角肿了一个包。
“你的额头肿了!”阿乔往前靠去,想看得更清晰一些,“翰墨!流血了!”
她看着那块血迹还尚未凝固的看起来颇严重的伤口,焦急道。
翰墨却云淡风轻的,“阿乔,我没事。”
“可是都流血了。”阿乔想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却又收了回来,她皱着眉,一张秀丽的小脸因为焦急的情绪而更加生动,“疼吗?”
“不疼。”翰墨黑色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光来。
阿乔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翰墨的额头,翰墨明显蹙了一下眉。
“还说不疼!”阿乔皱着眉看他,语气似有嗔怪。
“头晕吗?”阿乔歪着头盯着他的额头,翰墨却在看着她。
“吱——”身后突然传来响声,阿乔下意识地靠在翰墨怀里。
原来是伸进后座的树枝断了,掉在身后的座位上。
翰墨的双手环着她,两人再次紧紧地靠在一起,薄薄的面料阻隔不了两人逐渐升高的体温。
翰墨的右手环着阿乔的腰,似是有意一般,他箍紧了阿乔纤细柔软的腰肢,黑暗中阿乔的脸瞬间就红了。
翰墨低头,阿乔一头乌黑柔亮的头发首先进入视线,挽的髻已经松了,头发散落下来,翰墨腾出左手,将头发挽到阿乔而后。然后他就看见她白嫩的耳朵,像一块光滑的白玉,他不禁抬手抚摸阿乔圆润的耳垂,引得阿乔一阵战栗。此刻的阿乔,觉得自己像一只熟透的虾子,一动也不敢动。
翰墨的手逐渐下移,掠过她光洁的脸颊,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后轻轻抬起来,她带着羞意又不知所措的神情,如浅褐色宝石般光彩的眼睛,让他心中燃起一把火,顺着血管,燃烧到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翰墨箍着阿乔腰肢的左手稍一用力,将她带到自己面前,两人的唇只有一叶之隔。
她瑟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就像一朵在风中摇晃的娇柔桃花,楚楚动人。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
翰墨脑海中忽然出现这句诗。他不再犹豫,轻轻地吻了下去。
阿乔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的唇瓣交缠在一起,翰墨先是温柔地吻着阿乔的唇,她的唇很柔软,翰墨像是吃到了一块糖一般,温柔的轻吻变为侵略般的吸吮,翰墨身体的温度已经炙热了起来,左手紧紧箍着阿乔的腰,一点一点,将她抱紧,直至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他似乎还是不满足,将唇舌往更深的地方侵入,阿乔身体一僵,紧张地闭紧嘴唇,翰墨试了一次失败后,便慢了下来,恢复了温柔的轻吻。
他轻吻着她的唇角,慢慢地向上吻去,轻柔的吻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轻颤的睫毛上,光裸的额头上,红透的耳朵上,然后又一路吻回来,重新吻在阿乔的唇上,还未等阿乔反应,他炙热的唇舌已经撬开了她的牙齿,肆意地攻城略地。阿乔稍一挣扎,他搂着她的手便又紧一分,主动权已经全然掌握在了翰墨的手中。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大脑中的氧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用完,然而呼吸越是困难,翰墨想侵占阿乔整个人的欲望越是强烈,他仍在深深吻着她,攫取着她口中每一丝甘甜,攫取她身体里的每一缕温度。
阿乔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翰墨才放开她,两人一同喘息着,他的手仍放在她的腰上,阿乔再一次头晕了。
她的思绪乱了,脑海中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场景,全是刚刚翰墨吻她的场景。她勉强镇定下来,抬头看了看翰墨,他额间的碎发乱了,月光下,他的脸微红,和刚才那个清冷疏离的画中人判若两人。
此时的两人的姿势未免太过暧昧,动也尴尬,不动也尴尬。阿乔在心中一想再想,终于鼓起勇气,略显僵硬地向后一靠挣开他的怀抱,翰墨这才抬起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