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rry认真地想了想，道：“正总有一点很象包董，那就是自信和强势。”公孙泽有些意外：“他？自信？还强势？”sherry好笑地看着他：“其实，我们大家都能感受到他的超级自信和强势——只不过，他的强势是藏在骨子里，尤其是在你面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他会变得，怎么说呢？很顽皮的样子，就是那种不按规则出牌的感觉，也许是想刻意藏起他的强势，避免跟你直接冲突吧。但我相信，你一定还是感受到了，并且不是很喜欢他这种自信和强势，所以你才会被他激怒吧？”

　　公孙泽转向一边，目光仿佛看着很远的一处什么所在，变得幽深而静默，一下子内敛了全部的光芒与色彩。

　　第二天，市长的“顾问代表团”一行五人，由经济学者范老先生带队，一大早就“莅临”孔雀大厦进行“检查交流”。别看顾问一个个都是带着官员风气的学究模样，那实践经验和眼界学识真不是盖的，一打眼就知道是专司明察秋毫、精于违纪之道的“东厂”作派，杀到哪里都由不得当事人不心惊胆战地接待。

　　今天，就轮到孔雀集团财务口的人领教了！于是，以吴天带队的财务接待小组共计十二人，整整一天的全员伺候着，看着这些人早上貌似满面春风地前来、中午神色肃穆缄默不语地目光交流、乃至傍晚时分若有所思却不露声色地离去，时时处处的玄机，看得人莫名其妙地胆寒。

　　人送走后，吴天对着车队离去的方向久立不动，整个背影看着就倍觉沉重。这时，一人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惊得他差点跳起来——却是陈立。陈立不露声色地一笑：“不会吧？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吴天看了看四周，一拉他的手：“正想找个地方跟你好好聊聊。”陈立不置可否地坐进他的奥迪车里，与他一起离开孔雀大厦。

　　车子开出好远，吴天才开口道：“你怎么来这里上班了？那天我见你出现在总裁办，老实说，我觉得太阳该从西面出来了。”

　　陈立一笑：“我也不想，但天都换了，我有什么办法？”

　　吴天盯着后视镜，问：“我知道你一定是身不由己，所以我就没有主动联系你，怕你为难。”

　　陈立看了他一眼：“还怕惹祸上身吧？”

　　吴天淡淡地笑了笑：“在这里，从来都不求自保、但求无过——祸是避得过的吗？”

　　陈立忍了忍，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问：“那又怎样？”

　　吴天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就招了呢？你不怕包董醒了剥了你的皮？你忘记程飞是怎么死的？”

　　陈立脸色一变：“你还是先咒你自己吧！”

　　吴天没有言语，陈立瞥了他一眼：“今天你好象心事尤其重吧？”

　　吴天想了想，承认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立没有再问，半晌方道：“我相信你。”

　　吴天苦笑了笑，没问。

　　陈立还是说了下去：“那天，他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会出事，因为他来之前，我就有种预感，我想，是跟你一样的预感。”

　　吴天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就招了呢？包董怎么可能让你活着招了呢？”

　　陈立冷笑道：“我什么都没招——你爱信不信！我只不过是遵照他的命令行事而已，包董也没有说不让我听命于他，你让我怎么办？”

　　吴天收敛了眼中的讥讽，认真地问：“他怎么找出来你的？”

　　陈立恨恨地道：“是南枫先招了，直接带着他找到孔雀山庄，我来不及与南枫提前对词儿的情况下，他逼着我马上表态，他毕竟是包董的继承人，我在没有包董明确指令的情况下，也只能暂时听他的，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让他把局全都破了吧？那样的话，包董回来还不一样活剥了我？”

　　吴天叹了口气：“包董一世英雄，处处占尽先机。没想到，唯一没有算到的，是他自己！”

　　陈立白了他一眼，半晌道：“你怎么知道他没算到？没算到怎么把后继的事都安排好了？”

　　吴天有些郁闷地说：“真算好了，他就应该早点把他儿子调过来，而不是让公孙泽那小子在中间插一扛子！”

　　陈立默言无语，半晌道：“我知道你和公孙泽合不来。但他毕竟是老爷子看上的人，你何必处处防着他？要防也该是老爷子去防，你何苦去作这恶人？就算老爷子现在不方便，那也是他儿子的事儿，你不是自己找事儿吗？惹急了他，不等老爷子回来，他先让你出局了，你也没辙。”

　　吴天深吸了口气，道：“出局我不怕。这么多年，真能活着出局那就是福！我就怕这小子居心不良，等老爷子醒过来这江山早变了味，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江山。”

　　陈立默默地看着前方，突然问：“你说的预感，是指这个？”

　　吴天面无表情，但声音里透着冰冷的寒意：“不止。我今天感觉，他开始动手变天了。”

　　市长顾问团在离开孔雀集团后，并没有象通常公务员那样直接回家，而是开回了市政府，领队的范老先生更是直接去了常市长办公室。尽管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常市长居然没有走——果然在等他。

　　范老先生一坐下，就直接汇报要点：“常市长，今天的检查还是很有收获，我们果然发现了孔雀集团的秘密。”

　　常市长不意外地一笑：“成长性、营利性一直保持这么好的大型企业，怎么可能没有秘密？说说看，你们有什么发现？”

　　范老先生扶了扶眼镜：“他们藏得还是很巧妙的。作为上市公司，季报、年报都是不得不严加防范的坎儿，因此他们在收支、收益、投资负债方面确实作得很好、很严密，帐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可以说非常专业！因此在帐面上，孔雀集团过去一年的确收入放缓，帐面上的资金及应收帐款与目前的投资计划相匹配，基本上只能保守配置。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们手里有他们看不到另一张表，我安排团队成员提前做的孔雀集团社会经济关系损益表。这张表格不依据法律关系，而是纯粹依据资金往来关系，罗列了过去十年孔雀集团在社会关系中有经济利益往来的相关方的财务实录。用这张总表对照他们的流水帐目，我们……”

　　常有庭打断他，道：“只说结论。”

　　其实这位范老先生在财经领域绝对是很有权威的学者型管理人才，他在经济管理方面有自己非常独到的发现，按他自己的话讲，就是用照妖镜可以把试图在经济上有犯罪意识或企图的人一下子打回原型——所谓的“社会经济关系损益表”就是这个照妖镜。

　　这张表格是基于一段时间内该企业有经济往来的关联方整体经济数据信息的积累，将所有隐藏的交易一目了然地凸显出来，从而让利益输送、资金转移、甚至偷税漏税无处遁形。所以，这位范老先生一直希望常市长可以对他的这一权威发现给予适当、甚至恰当的认可和成果认定，但他一直不明白，每次当他巧妙地想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常市长都会果断地跳出，只对他的结果感兴趣。

　　但身为顾问就是这样，不得不时时处处看对方的脸色行使自己可上可下的专业权威。于是，范老先生言转正题：“我发现，他们每年都会把很大一笔收入通过第三方交易的方式藏到关系不甚紧密的关联公司里去。我们的结论是，孔雀集团经常性持有至少八倍至十倍于他们现在帐上的投资储备资金，不仅逃脱了大量的税负，同时让他们可以出人意料地狙击一些特别的市场机会，并且往往因为出乎竞争对手预料，成功率出奇地高，这才是为什么过去数年孔雀集团持续高速发展的真正原因。”

　　常有庭松了口气，在范老先生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范老出马，果然不虚此行。现在，推和拉的筹码我们都有了，下面就该让孔雀集团出奇不意地帮我们德城尽一份力了——别光想着自己发财。”

　　周三开始，是乙脑疫苗招标方开始讲标的日子，市招标办公布了各企业讲标的具体日期安排。一般而言，前几位都会多多少少地成为“谨供参照”的先烈，在最后评标讨论中很难再进入评选的视线，所以与招标办关系好一点、或者有实力的企业，基本不太会被排进可以视作帮评委热身的前几名。

　　一家中型企业被安排到第一个讲标的——这基本是出局的安排，难怪那家企业老大一听就几乎要打退堂鼓，因为第一家往往被视同靶子，成为后面讲标企业的对比，注定不会排进中选名单。但今年有些出人意料的是，最被看好的瑞鑫药业居然被安排到第二位，而被视为“黑马”的孔雀集团则被安排到了第三位。虽然没有人可以肯定，但大家纷纷猜测，这两家企业今年以出乎意料的高价参标，招标办虽然碍于种种原因没有直接让这两家出局，但对他们的行为还是很不满，就以这种方式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明知故犯了忤逆罪的！

　　政府的买卖，你当那么好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