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rry走进包正办公室的时候,包正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sherry轻松地一扬手里的文件:“正总,有件礼物拆包的活儿,你有没有兴趣?”包正很少看到她这么兴高彩列的样子,尤其她音调扬起,竟引起对面办公室的注意——公孙泽适时抬起头看了过来。
本来两间办公室之间隔着无论几层,都不过是玻璃墙而已,两人经常发生这种隔空目光火力交战,这也一向是包正最喜欢用来气公孙泽的战法。只是不知怎么,今天看到他的眼神飘过来,包正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又是烦闷、又是焦躁,还有些郁郁不乐的感觉,总之就是不爽。
包正心中一动,突然跳起来,一把抢过sherry手中的文件,大声说:“拆礼物的事儿当然有兴趣!我最喜欢干这活儿了!”一看之下,更是满脸满眼的欢天喜地,甚至一把搂过sherry的腰,抱起来荡了两圈才放下来!sherry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包正厚着脸皮嘿嘿笑着,转身间得意地看到对面公孙泽的脸都要绿了,一双鹿眼瞪得圆圆的,比平时还要大上三分——看来是真吃醋了。
包正心理这才感觉舒服了些,打发了sherry之后。他又在办公室转了五分钟,收拾一下脸上心里的得意,这才吹着口哨走进公孙泽的办公室,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那边公孙泽瞪着他,十二分地看不惯他不是靠着就是倒着的样子,已然喝道:“你能站起来好好说话吗?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
包正挑剔道:“我可是来汇报工作的,你要是不着急,我回去研究了大汉礼仪法典再来?”
公孙泽本想说“修养是长期养成的行为习惯,你现在才想到去学是不是太晚了?balabala”,但惦记着包正与常有庭会谈的结果,只得暂记下这笔帐,问:“你有什么可汇报的?”
包正一笑:“算是好消息吧:常有庭并不关心这次事件对竞标的影响。”
公孙泽冷笑道:“这算什么好消息?只能再次验证,他本来就不希望我们中标。”
包正口是心非地用力点头:“那你是希望他也一百二十万分激情地介入调查来阻止我们中标了?不过,虽然想不明白但我总觉得你怎么说听上去都好有道理!那你呢?带回来什么消息?”
公孙泽哪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讽刺?白了他一眼,沉吟道:“赵训几乎明确地暗示我,他不会把这标交给孔雀。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我们几乎完全没有机会。我在想,如果超脱于孔雀集团本身的利益之外,我们还能为这件事做什么。”
包正有些好奇地欠起身问:“不为孔雀?你是指为政府还是为德城医药界?”
公孙泽点点头:“我看到赵训计划在两会上提议新的城市发展战略布局中,想把医药作为建立新型城市发展的动力行业。如果因此能把医药产业作为德城的核心产业,争取到中央的支持和地方政策的倾斜,我认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如果孔雀真的拿不到,我愿意帮他把这篇提案完善一下,希望能在这件事上多少尽点力。”
这个人,真是正直得可爱!包正注视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感到说不出的亲近,嘴上却故意问:“为什么?不会是出于你个人兴趣吧?”
公孙泽没有抬头,平静地说:“是原则——做正确的事情。”
如果真的平静,就不会有那种沉郁的伤感气息,透过他整洁的脑后短发、挺立却有些单薄的脊背、青涩得略显苍白的后颈,压抑着、了无声息地悄悄弥漫开来,象一层薄雾,轻无着处又密不见隙地将他的身影就那样哀伤地笼罩在里面。那哀伤象一种色彩,带着温度,深深地印进包正望向他的双眸里,变成更沉重的怜惜和不忍。
包正猛地摇摇头,象是把所有的顾虑和烦躁统统甩掉,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不由分说拉住公孙泽的胳膊,大踏步向外走。
公孙泽猝不及防,本能地往回一挣:“你干嘛?”
包正裂着一口大白牙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走!一起喝一杯呀!”不知是不是真的带着点情绪,他拉着公孙泽的手劲儿居然很大,公孙泽还真拗不过他,只好不情愿地由他拉着走。
两个人在98层的酒吧里坐了,包正一口气先叫了十杯威士忌,一副不醉不归、豪情满怀的样子。公孙泽本来想制止他,但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酒精的吸引力是呈指数级增长的,也就由得他了。几轮下来不到一个小时,酒杯就全空了。
公孙泽算了算,觉得五杯的量自己还不至于醉,但不知怎么就是头晕。于是他转头问包正:“你醉了吗?”包正心里就是一乐,这十杯酒,其中七成以上都进了一个人的肚子,怎么可能两个人都醉?当下假意道:“你才喝了五杯,你都没倒,我哪儿能先醉?”于是又叫了十杯,假意要两人对半儿分。
公孙泽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儿,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喝多了。于是把手举到眼前,象是要试试能不能看清楚手指的远近。但对这招的效果明显不太满意,于是就用那漂亮颀长的手指去摸自己的脸,想看看触觉是不是还够灵敏。
但似乎神经已掌握不好力度,手指拂在脸上已不是触碰,而是无意识地抚弄着自己高高的鼻子,长长、尖尖、翘翘的下巴,灵巧白皙的五指配上那皮肤上泛着的醉人红晕,已是醉意飘然;与之相反,那双眼睛却兀自清醒一般,越发清澈得象一泓深泉,让人倒拿不准他是醉是醒了。
包正看着这火候刚刚好,意识还算清醒可以说清楚事情,但头脑糊涂到已没有控制力的阶段,决定最后试探一下,问:“哎,你还记得今天答应我什么事吗?”
公孙泽垂着眼帘斜斜地看过来,问:“答应你什么了?”
包正故意一本正经地说:“你可是答应我这周末两天都做我的御厨,我点什么菜你做什么给我吃,不许耍赖。”
公孙泽明显还没胡涂到这地步,立刻“切”了一声:“你就编吧。罚酒一杯。”
包正忙道:“那就罚三杯吧,你陪我两杯,怎么样?”
公孙泽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盯着窗外渐渐深沉起来的夜色,轻声道:“干嘛骗我喝这么多酒?你是怕我不开心吧?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
难得这榆木疙瘩居然能看出自己的用意,包正心中好生安慰,但如果不是醉了,估计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包正心中得意,嘴上却道:“关心你的人挺多的,但我这份是必须的,不用客气。”
公孙泽歪了歪嘴,不跟他计较。包正反而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话题,果断开始出击:“你今天中午不还谈笑风生的吗?怎么一回来就这么伤感低落的?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只是为了工作?我们不是说好了这次竞标成与不成,孔雀集团都会马上全力进军医药行业吗?”
公孙泽一仰头,将一杯威士忌全部倒进嘴里,却没有咽下,而是留在口腔里将强烈的酒精尽情刺激他的味蕾,只是这一下激得有些狠,他的眼中竟漾出水一样的光泽。他仰起头,尽力让眼睛向上方看,避免令人误会的情景发生,一边说:“这件事,我运筹了很久,我太想让它发生——因为无论是对于孔雀集团,还是对于德城,这都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如果失去这次机会,无论孔雀集团是否进入医药行业,对于我而言,都是失败。”
包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对自己打开心扉——如果有这个可能,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时刻。
果然,公孙泽仰望着上空,接着说了下去:
“半年前,我就开始谋划这件事。我知道赵训是一个希望有所作为的改革派官员,所以我主动接近他,跟他谈医药业的机会,谈当前国内国际市场的时间窗口,谈德城的资源市场人才优势,谈德城下一步发展中最关键的动力缺失,我就是想把他的胃口打开,把他吊得大一点、再大一点,最好能装下孔雀集团的体量!医药是赵训的老本行,所以他有自信,不会怀疑我敢在这上面骗他,他会感觉最终的判断来自于他自己,更重要的是,这样未来的功绩才会全部归功于他。
所以,当标的从一年改到三年,我知道我们已经赢了三分之一,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赵训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从一开始我们的方案不是一个企业级的解决方案,而是一个配得上德城发展需求的、财团级的解决方案。”
这还是第一次,公孙泽主动向包正讲解他在这起竞标项目上的整体思考。包正一时放低眼神在心里猜测,这位泽总是在酒精的作用下终于敞开心扉,还是这回真的把自己作为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来看,从而让自己全面参与到他的整体谋划中来?无论哪种,今天这酒都不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