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的？”又翻出下面的文件，问：“这些出差申请也需要总裁批吗？”sherry扫了一眼，道：“通常部门负责人就可以。但这几份报告是整个部门的出差申请，并且费用巨大，所以才到总裁这个级别吧。”包正看了看，点头：“的确，这几份报告都是下面几个公司全体管理层一起出差过来，费用先不说，这动静也太大了——我们平时也这样动辄一个公司、一个公司整编制的管理层来总部出差吗？”

　　sherry认真地说：“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包正一笑：“这也就是和平时代，不然怎么有种封疆大吏归京‘勤王师、清君侧’的感觉？”

　　sherry快速看了眼包正，小心地补充道：“这个会议是述职加业务调整规划，的确比较重要，当然，一般这样的会议只要上级领导去该公司就地办公就可以，一个人出差好过整个团队都得飞过来，其它高管也都是这样处理的。但是，泽总是不出差的。所以只要是需要他出席的会议，都只能安排在德城，因此相关部门几人也好、几十人也好，都需要飞来德城。”

　　包正一怔：“泽总从不出差——为什么？”

　　sherry有点为难地：“这个背景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时就一直这样。”

　　包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没有说话。她只好补充道：“据说，这是包董要求的。”

　　包正仍然没有说话，她感觉气氛有些沉重，不免有些担心包正误会她有所隐瞒，反而要多说一些——尽管在这件事情上她知道的并不多：“从泽总来孔雀上班到现在，他从来不出差，好象包董也不让他坐飞机，他的助理从来没有为他订过机票、酒店什么的。包董自己是不介意出差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象从来不允许给泽总安排任何出差。”

　　包正低头看着那几份报告，淡淡地说：“或者说，他不允许公孙泽出德城一步。”

　　下面几份文件是关于预算申报的，包正更是摸不着头脑，尽管报告后面附了相应的背景资料供参考，包正还是觉得好烦、好烦。sherry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小心地问：“快午时了，你中午去哪里就餐？”包正抬头看着她，半晌不语。sherry心里一动，故作大方地一笑：“需要我帮你订位吗？”包正披上大衣，将文件摞成一堆抱在怀里，大步向外走去：“不用管我——我看能不能找人管我饭。”

　　sherry没有说话，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是自己刚刚回答时，没有表明态度，让他失望了吗？不然，他明明盯着自己，是不是曾经一度想请自己共进午餐的呢？是不是，真的要早点明确立场给他机会呢？

　　包正骑着摩托赶往瑞鑫，还差个三公里的地方，一不小心远远地正看见公孙泽的迈巴赫向这边驶来，包正忙一个急转——闪进一边的岔道里去，眼见着迈巴赫帅气无比地飞驶而过。包正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本来就是去找他的，看见他为什么反而躲起来？真的有这么心虚吗？还是，自己真的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见他？

　　西餐厅内，公孙泽与方天龙相对而坐。方天龙仍然自己倒了酒，向公孙泽示意：“祝贺你，成功拿下瑞鑫！”公孙泽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问：“这么急约我，有事吗？”方天龙眼神亮亮地看着他：“要谢谢你呀！不然，庞吉怎么可能那么快洗清冤屈给放出来？”

　　公孙泽脸色黯然，只是笑笑：“你这是指责了？”

　　方天龙看着他，脸色也不由暗淡下来，沉声道：“我知道，这与你不相干——就象当初你那般确定狸猫案不是我做的一样。这件事里，你我都是无辜却被动入局者。我只是很高兴，骨子里，我们是一样清白、正直的人。”

　　公孙泽没有看他，反而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那层深深的失望。

　　方天龙又道：“周一那天我以为你会去，没见到你还觉得很遗憾。但看到那个乌盆，我反而庆幸你不在。”

　　公孙泽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半晌没有说话。

　　方天龙凝视着他的手指，轻声道：“好在，我们可以结束这一切。无论是让这只孔雀变成一只纯洁的白孔雀，还是我们一起把龙舟发展成一只腾飞的神龙，这一切取决于你当下的决心。而我，会全力配合你让它在未来三个月内成为现实。”

　　公孙泽目光一动，认真地看了眼方天龙，问道：“下面你想怎么做？”

　　方天龙闻言一笑，却没有回答。

　　公孙泽微一点头：“我这么问不太合适。”

　　方天龙摆手道：“哪儿会？其实我很高兴，因为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问过我。现在这样问，说明你开始认真考虑同我合作了。”

　　公孙泽眉头微皱，将目光转向窗外。

　　方天龙知道自己又说中了，不想刺痛他，便坦诚地说：“我已经拿到机构股的代理权，加上你手里的股份，其实我们的胜算远大于包正。但为了避免可能的意外状况，我们还是要再拿到8%到10%的股票，这个一方面可以从大股东下手，另一方面也可以从散户中收集。当前比较重要的一点是，如果能以最小代价获得足够筹码当然更好，但限于时间窗口只有一个季度了，为了避免股价在孔雀的操控下，我们资金面不够充沛，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合伙人，跟我们一起竞投，最后他们只要收益，而我们要其它的股东权益。”

　　说到此，他郑重地一举杯：“说到底，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只要你决定了，我们就胜算已定！”

　　“我不在，谁能说胜算已定！”一个轻快的声音飘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踱了过来——正是包正！

　　方天龙正对着包正的方向，不由意外地站了起来！公孙泽虽然背对着，却只是微皱了下眉，连头都没动一下。

　　包正也不意外，脸上带着怪异的微笑，走到公孙泽的椅子背后站定了，对着方天龙一点头：“方董好雅兴！能带着泽总忙里偷闲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尝鲜，能量不小呀！”

　　公孙泽平时就讨厌包正这样站在他椅子后面——既瞪不到他、又看不到他说话时真真假假的表情，而今当着方天龙的面被他这样冷嘲热讽，心里更烦。但他平时强势惯了，心里的感受轻易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只能感受到他沉静如山、目不斜视的冷淡。

　　方天龙正对着公孙泽，已分明感受到他的抵触，当下对包正更多了几分反感，虽强势却含威不露地说：“好巧，这么僻静的地方都能偶遇到包总。”公孙泽听了，心里更是烦闷，只是目光微垂，不发一声。

　　包正心中有气，知道方天龙是故意的，反而用更愉快的声音道：“那你可真是误会了！这怎么能是偶遇呢？我是特意挑了这个地方约会的。当然咱们是平行约会、各约各的——向您介绍一下，胡雪莉女士。”旁边果然出现有些尴尬的sherry。

　　公孙泽这才抬起头，就那么认真地看着sherry，有几分钟的光景，既不说话、也无表情。

　　方天龙心里猜出几分，对着sherry微一颔首，道：“您好，胡女士！上次在宴会上应该与您见过。”他当然记得在政府招待晚宴上见过这位女士，当时sherry作为包正助理的身份，他却有意没有点破，就怕公孙泽听了更尴尬。

　　这份细心，公孙泽当然领会到了，站起身认真看了看sherry故作坦然的表情，完全无视包正欲盖弥彰的夸张笑容，对sherry平和地说：“我不知道你……你们会来这里，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回首向方天龙道：“谢谢你的午餐，我先告辞。”起身便走。

　　包正一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一起吧——我可是替你约的sherry。”

　　公孙泽目光低垂，冷冷地盯在那只手上——包正只好放开。他这才淡淡地说了句：“不必——谢了。”转身大踏步离去。包正向sherry甩下一句“你先点菜”，就急忙追了出去。

　　公孙泽低头打开车门，被追上来的包正一把关上，居然后发制人地质问道：“为什么我来你就走？是怕我看到什么吗？”若在平时，公孙泽一定劈头盖脸地骂回去。不想这次，他只是平静地直起身看着包正，声音都不带一丝波澜地说：“让开。”

　　他这样平静，包正倒不好一味地胡搅蛮缠，但让是肯定不能让的。

　　包正就用耍赖的口气问：“是怪我打搅了你们谈话吗？我是真心帮你约sherry——天地可鉴！我哪儿知道你在这儿还约会着别人呢？你这样走sherry该多尴尬？回去一起吧。”

　　公孙泽看着远方，轻声道：“也许，你更适合她，我就不参与了。”

　　包正有些意外地说：“你不是说真的吧？你真的就这样放手了？”

　　公孙泽平静地望着天边的云：“我一无所有，将来也不知会怎样，本来这样的我对于sherry来讲就不公平。你来了，正好，我可以放手。”

　　尽管他的脸平静如雕塑一般，那下面的伤感和失落仍从眼底泄露出来。包正心里一阵难过，压低声音道：“哎，我可没有欺负你的意思，你真的就这么认输了？sherry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说放手就放手，也太不靠谱了吧？”

　　一边方天龙扬声道：“公孙，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庞吉已经把车开到他身边，特意拉开车门一副恭候的样子。

　　这真是太恶心人了！包正的火腾地上来了，眼中阴冷的乖戾之气隐现，才待发作，却察觉旁边公孙泽的目光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自己，就那么近地把自己的每一分变化看在眼里——他那种毫不意外、却全是失望的神情，深深地挫伤了包正，忙收了眼神，默默后退半步。

　　公孙泽打开车门，向方天龙摆摆手，开车离去。整个过程，再没有看包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