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后送走季老一行，包正回到97层，径直走进公孙泽办公室——不巧正撞见他在训赵总。

　　只听公孙泽声音不高，但语气极重地说道：“去竞标741你是今天才知道？竞标不需要提前准备吗？正总不跟你要你就可以不准备？如果常市长临时现场提问的话他冲在最前面他怎么办？能否应对得了是他自己的本事对吗？你下面几百号人你让孔雀集团总裁现场临时发挥是吗？你准备了他不需要是他的问题，但连提都没提是谁的问题？准备好坏那是能力所限，连准备方案这种基本意识都没有这叫职业素养不够！我从来不会因为你们做不到的事情质疑你们的工作能力，恰恰是那些你们能做到、却没有做好的工作，让我看到的不是能力的底限而是职业发展的极限，你让我如何对你及你的团队建立信心？”

　　尽管集团内盛传泽总失势也罢、要走也罢，多少年的威严在那里，众高管都是被他凌虐惯了的，何况在他盛怒之下？赵总的脸比包正的都要黑了，却只能垂着头挨批，半句话都不敢还嘴。

　　包正内心悲鸣一声，已无法安身退出，只好进来，笑呵呵地装傻：“都吃过饭了吗？”

　　公孙泽看见包正就觉得好累，只能闭了闭眼睛，对赵总挥挥手道：“你去吧，按我说的马上着手准备741规划方案，提两个备选方案，周五给我。”赵总偷偷松了一口气，超低姿态地出去了。

　　包正坐在他对面，语气欢快地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没什么准备？”

　　公孙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明明在跟他冷战，为什么他每次还能这么没事儿人一样、超好心情地坐在自己对面？如果说他不是故意这样来气自己的，老天都不会信。

　　包正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忘记了——诺，给你准备好了。”却是一只宝蓝色的方形首饰盒。公孙泽一怔，再生气也不能毫无表示——显得自己太孩子气了似的，只好拿起打开——是一枚精巧的戒指，翻看内侧，用花体写着一个“x”，他不由迟疑地看向包正，包正得意地说：“雪莉的雪字嘛——这样显得亲密，大小正合适，我让iris试过她的指围，绝对错不了！”

　　公孙泽一下想起，当初自己说要愚人节这天向sherry表白，没想到包正倒记着，甚至帮他买好了戒指。现在对着这枚戒指，公孙泽想起被自己划去的百合花计划，当真有种“造化弄人”的凄怆，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悲凉。

　　包正看着他眼底的伤感，变戏法一样手里突然现出一朵粉色纸折的郁金香：“送你的。”

　　公孙泽微微皱了皱眉，不等他拒绝，包正道：“拆开看看——里面有礼物送你。”

　　公孙泽只好接过来，用纤长的手指打开花苞——中间赫然是一枚与那枚x配套的男用戒指，翻看中间内壁，上面用花体雕着“z”——应该是公孙泽的泽字。

　　包正见他低头不语，就鼓动道：“戴上试试——看我猜的尺寸对不对？”

　　公孙泽无可无不可地往手指上套了下——大小居然正合适，那圈儿的底色、圈儿上含蓄而优雅的暗纹，趁得公孙泽本来就灵秀的手指越发玉一般的修长剔透！

　　包正得意得满面红光，问：“喜欢吗？”

　　公孙泽抬起眼看着他：“谢谢——还有事吗？”

　　包正心说这人真是木头！嘴上殷勤地道：“正事儿没有了——下午我要去看一下741那块地，你也一起吧？不然你跟赵总再怎么规划，如果现场都不去一次，不成了闭门造车吗？”

　　公孙泽一想：也是。就无言地点了点头，目光仍然那么看着他，明显在说：现在没事儿了吧？还赖在这里干嘛？包正只好站起来，临出门又回头道：“出发前去跟sherry说噢——免得太晚，万一我们不回公司了，你可错过今天这村没明天这店了！”

　　无视他殷勤的语气，公孙泽已低下头去看文件，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包正回到办公室，随便处理了几份文件，sherry进来问他：“您叫杨总陪您去看741，他已经到了下面，让他上来吗？”包正随口回道：“不用，我下去直接走就好了，叫上泽总。”突然反应过来，问她：“泽总——没有找你？”sherry一怔，好笑地问：“为什么他要找我？”其实她想说的是：他要不要找我为什么你会知道？

　　包正当然意识到了，只好说：“他，曾经跟我说过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要不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就说我在下面车库里等他一起去741。”

　　sherry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心中已然猜到他可能在帮泽总和自己，也许想要促成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她反而心里愈发地难过，不知是暗问他还是问自己：他还准备这样付出多久？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这样好？可是，他为什么要同时调查泽总？为什么，一切不可以简单地明确下来？

　　sherry进来时，公孙泽正忙着，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睛继续做事，一边问：“有事？”

　　sherry尽量自然地微笑：“你有事找我吗？”公孙泽快速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谁说的？”sherry只好说：“正总说的。”公孙泽一时停下笔来，略不自然地咬了下嘴唇，目光低垂——看了眼左手文件袋下面的首饰盒——保持平静地说：“本来有件事想问你，现在看来，还需要时间理清楚。所以，就先不烦你了。”

　　sherry点点头，内心有些矛盾——不知算是失望、还是轻松，微笑道：“没关系，什么时间——你来定吧。”公孙泽笑了笑，低头继续工作。sherry道：“噢对了，正总和杨总在地下车库等你一起去视察741。”

　　公孙泽下来的时候，包正和杨用已经在车库里等他半天了，他一到大家忙上车出发。这是一辆奔驰车，杨用就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把宽阔的车后座留给两位老大。包正等公孙泽从左侧上了车，他才又伸了伸懒腰，才从右边上了车——却一屁股坐在后座居中的位置上，把公孙泽挤得差不多完全挨着左车门。

　　公孙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两眼立时剑一般地射过来，象在责问：你想干嘛？要命不要？要命就离我远点！

　　包正忙心虚气短地朝前指了指，表示有事要说，然后特意倾身向前从前排两个位置中间向前探头——屁股却仍占居正中间的一大块，一点让些空间的意思都没有，假装心无旁骛地问杨用：“杨总，去的路上讨论一下项目背景吧。这个741项目一直是你在跟吧？”他这是特意摆出一幅要与前排谈公事的架式，公孙泽倒不好再骂他了，只能转头向车外，一边隐忍着向左再挪一点——可怜哪里还有地方？只能被包正挤在那里生闷气。

　　杨用忙殷勤着道：“不敢不敢，正总您就叫我小杨吧。这个项目从最初发标到承接，我倒是一直都在跟。”

　　包正问：“你说，这块741到底好在哪里？为什么惹出这么多事，大家还是要争？”

　　杨用假装憨厚地笑笑，道：“这地儿本身很难讲有多好，但房地产讲的就是一个资源——拿掉一块少一块，这些资源都有其不可替代性和天然的稀缺性，拿在手里就象是地下的石油，不怕他没有卖出价值的一天。”

　　包正有意引导道：“资源也得看什么资源，比如石油，跟政治挂上钩，那涨也好、跌也好，还真难讲；这地产，如果不是有某些方面的特殊资源，想风生水起，也会差强人意吧？”公孙泽脸虽朝着车窗外，但眉心微动，包正知道他已然进入状态了。

　　杨用笑道：“那是当然！中国房地产如果不是因为政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的牛市不倒？只不过，有些走政策，有些走市场，这资源和资源还是不一样。”

　　包正好奇地问：“怎么说？”

　　杨用难得有机会在大老板面前显摆，当然不遗余力：“比如说现在拿地，基本上没什么花帐，都是明打明地走竞标或拍卖。但地跟地除了地界不同，地面上的资源也不尽相同。有的地方拆迁就是一座山能压死一半的利益；有的地方配套又是一座山再压去一半的利益；最后还有市场这只所谓‘无形的手’，通过竞争把利益再挤去一半，里外里，谁能挣钱，就看这三座山能搞得定几座！”

　　包正沉吟道：“这个项目我当然不想赔钱，坦率讲交了这笔罚款，我真看不出我们的赚头在哪里？还是说，我们搞定哪座山了已经可以保底？”

　　杨用突然意识到老大这不是在闲聊，感情是在摸底——如果这个项目没有红利他可能还是要放弃，作为响巢的老总，杨用当然不能让公司持放弃策略——虽然他不见得会“失业”，但那就意味着他从当权的正职可能就要被放到闲职上再等机会上马了！

　　于是，他十二分小心地说：“这个项目当年也是孔雀的标杆，就因为在这三个方面上我们都拿到了其它房产不可能拿到的资源保证。”

　　包正一声轻笑：“我年纪小，你可不要骗我噢。”他的声音里却殊无笑意，听得杨用心里就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