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杨用的本意，他其实满想跟赵总、尤其是吴总碰一下再郑重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身临火线，包正一张黑脸就在自己的脸旁边直勾勾地盯着，让他如何敢推托？只好打足了勇气，一门心思为自己的位置赢支持率，说道：

　　“真不夸张，这741项目应该是天时地利人和呀！别说响巢，就是孔雀集团整个房产业务版块，在这之后也难说拿到比这儿更好的资源了！就从这三座大山说起吧：

　　首先在拆迁上，因为政府当时出台了保护措施，为所有拆迁户不仅提供更高价值的安居房保证，同时每户配额安排工作机会，解决了一般非城区拆迁最大的原住居民的生活就业问题，能这样得到当时政府的支持，给予拆迁户这种非同寻常的照顾，只要赶快搬走，给配额、给工作、给落户，您可以想见，我们的拆迁款支出之低为同行业不可想的；

　　其次在配套上，这块地最理想的安排是建高尔夫球社区，但限于国家限制政策，只能规划成高档住宅区，坦率讲这水、电、气、路等各方面的配套如果按城市居民水平来，那就有限得很。但当时正赶上德城规划的最后时间表内，我们就争取到与创新工业园区同样强大的各种市政配套资源。您知道，各地的创业园区都是招商引资的重头，所以在每个城市来讲那都是按‘摇钱树’的标准配套的各种资源，这本身就让这741坐地升值；

　　最后，从市场竞争角度，我们的最新规划还没出来，这一块现在还很难讲，所以，您要问，我还真不敢下海口。但从以往孔雀运营和地产来看，我们从来就没有赔过钱。741这个项目，就算把罚款算进去，我有信心向您保证，响巢还是可以把这块地儿卖个好价钱。”

　　包正心中盘算，脸上故意地平淡地问：“这么说，当初拿这块地儿我们也是下了血本的——这块地儿是谁批的？常有庭吗？”

　　杨用其实不太同意他这句“下血本”的评价——感觉好象投入还是挺大似的，但又不想明着反驳，就陪着笑脸道：“不，那会儿他还没成一把手呢！当时的班子是由一位李市长主导，具体房地产这块儿就是一位沈副市长负责的。说来话长，这位沈市长可是包董事长的老朋友，有什么问题，只要包董一个电话，沈市长都会全力支持，只要是孔雀集团的项目，沈市长都会在市政资源上、在搬迁的协调上、甚至善后的处理上，全力帮忙。所以如果一定说我们投入的血本，那就是包董的影响力，当然这个很难用货币来衡量了。”

　　包正无声地一笑，问：“这位沈市长现在光荣身退了吧？是在国外养老，还是在某个大学养性呢？”

　　杨用一笑：“养倒是养着，可惜地界不对——他就在城北的养老院里颐养天年呢！”

　　包正和公孙泽同时一怔——退休的市级干部即便不出国，也应该有之前“利益互换”得来的等价资本来保证一份优厚而不成为招灾罪证的寓公生活，还真想不出来有这么高级别的退休官员在养老院里打发余生。这要是让现在的公务员知道，怕励志得让他们立刻死了从政之心！

　　包正快速从后视镜里看了公孙泽一眼——生怕他提问“打破”现在对话的和谐气场，所以抢先发问道：“怎么会？这时候再唱戏也没有人看了，难道他是怕露富吗？”

　　杨用嘿嘿一笑：“这倒也难讲。不过，如果您感兴趣，一会儿我可以陪您去看看这位老市长——他住的养老院也是我们孔雀的地产，就在离741不远的地方。噢，前面就是741了。”

　　包正突然向后一靠——整个左边都挤在公孙泽身上，想说他不是故意的都难！公孙泽猝不及防，右手臂整只被他压在后面，而左手还在另一侧，动不了手只好退而求其次动口，他低喝道：“让开！”包正装作才察觉似的，一叠声地道歉，但借着汽车乍停不稳，他反而更向后背靠紧，把公孙泽的手臂压得死死的！

　　公孙泽立时就怒了，左手就要过来收拾他，不想包正右手一伸扣在左边的门把手上——刚好将他的左手臂挡在了下面，虽然没用多大力，但车里空间小，公孙泽想把这只手抽出来还真不容易。前面两人哪知道他们这都快打起来了，杨用先下车去了，司机还在等这两位老总先下为敬，包正道：“陈师傅您先下，我有件事要跟泽总说。”司机忙答应着下去，还特意关上车门，只道两位老大有要事谈。

　　司机一下车，公孙泽本来还保持平静的面孔立马狰狞了，对着包正的脸骂道：“你要作死？还不放手！”包正立时压低声音道：“就问一句话，马上放手。”公孙泽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下车说！先放手！”包正意识到他还真挣不开自己，心里小有得意，脸上反而更严肃了：“我想问你sherry的事，下车当着大家的面，不好吧？”

　　公孙泽一怔——这倒是，只好将脸转向前方，问：“什么事？”

　　他把脸转过去，刚好方便包正就这么近近地看着他——甚至能看到他迷迷蒙蒙的眼睫毛，想着男人长这么漂亮的眼睫毛不科学，又想起上午会议所有专家都对他又是赞赏、又是佩服，心里好不骄傲，于是眼神暖暖、笑意盈盈地问他：“你猜我想问什么？”

　　公孙泽转过眼睛恨不能瞪死他，咬牙切齿地道：“说不说！”

　　包正故意咂咂嘴：“你这个人真是无趣！你今天跟sherry表白了吗？”

　　公孙泽目光躲闪了一下，道：“没有。还有别的事儿吗？”

　　包正心里一百万个不想就这么放开他，虽然下面那两个人都在等着他们，但太难得两个人可以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说会儿话，于是他顺口胡诌道：“那么sherry也没跟你表白？”

　　公孙泽的眼睛一亮，盯着他问：“又在编？”

　　包正从来说谎都不会心虚，当下故意道：“那就是没有喽？好，就当没有，爱信不信。”放开手，他先从右边下了车。

　　公孙泽一颗心一阵狂跳，虽然他对包正的话一向抱要么直接否定、要么至少怀疑的态度，但关心则乱，sherry的表白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虽然最近的诸多变故让他对自己是否仍然要追求sherry这件事上有迟疑，但这个人始终是他心尖上的人，过去那么多年一直小心地藏在心里，一旦知道对方可能对自己有意、甚至要对自己表白，怎么可能不意乱神迷？你喜欢的人竟然也偷偷地喜欢你——这会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吧？本想拉住包正好好盘问一下，不想这小子溜得倒快！

　　公孙泽只好勉强压下心绪的起伏，从左侧下了车。

　　741现场基本都已搬迁、清理完毕，四下都荒着，看起来好不寥落。只是，从背山临湖的整体地势，既有丰盛的林木、也有低矮的灌木丛，既有开阔的沃土、也有泥泞的沼泽，看上去倒是一个天然的小生态圈——能想到的自然环境这里都象是有一个微缩版一样备案了一份。

　　包正心中好生喜欢这样一个天然的荒凉地带，转头问杨用：“这儿的面积有多大？这些植物什么的，如果建设期受影响，不会有林业的人找我们麻烦吧？”他的眼睛却偷偷瞄着公孙泽——公孙泽面无表情地四下浏览，随意走动着。

　　尽管西装革履、风衣飘洒，但这样精致潇洒的公孙泽，在这样一个近乎原生态的林地，在夹杂着去冬腐叶和今春新枝的气息里，在不时飞过的小鸟和偶然掠过的风里，他显得那般突兀——就象大写加粗的“人类文明”，却又这般自然而和谐——仿佛他原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原本都属于他。

　　杨用敏感地发现了包正的目光，一边小心地揣度着，一边回答：“这块地儿总共750亩，包括林地、山地及20万平方米的湖面。”包正大声喊了两声，远远地回音随风而至，令人心神俱爽，他不由赞叹：“太美了——我都不舍得动他了。”

　　公孙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包正知道这句话他一定听到了，并且内心一定认同，于是得意地向他眨眨眼，一回头，发现杨用正盯着他们俩人，心下警觉，便问他：“你觉得这块地怎么规划才算是最佳利用？”

　　杨用谦虚地说：“这个，赵总正带着全体团队做策划呢，我想，他们应该就在讨论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要在这儿班门弄斧了。”

　　包正一笑：“又不是考试，你怕就此丢了饭碗吗？”杨用明知这不过是句玩笑话，但如果一号大老板跟你开这种玩笑——你还确定那只是一种玩笑还是早不是玩笑那么简单？杨用忙道：“不敢不敢，只怕考虑不全，一时不敢妄言。”

　　包正伸了个懒腰，道：“我记得谁说过：人是最美的风景。一个社区规划得好与不好，看他如何策划社区与人的关系：如果人只是睡在这里，那就是宿舍；如果人吃喝拉睡都能解决在这里，这就是居民区；如果人愿意生活在这里，那就是家；如果人还可以工作在这里，这就是个小城市。你说呢？”最后一句话是问背风而立、象道风景一般沉静不语的公孙泽。

　　公孙泽正看着远处的湖面，头也不回地随口应道：“如果人可以在这里找到心灵和精神世界的归属感，形成一种认同的生活方式，那就是文化。高档社区，首要的是文化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