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三天后，孔雀集团就收到了通告，包正用手轻轻敲着那份澄清纪委举报、解禁响巢嫌疑的文件，嘴角不由带上嘲讽的微笑。

　　吴天急匆匆地走进来，问：“正总，您真的要把沈老送出国去？”包正倒也不意外，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吴天小心地说：“问题倒也谈不上，我只记得，当初包董让他的家人出国，但刻意把他留下来，是说也许有一天还用得上他。”包正一笑：“作替罪羊吗？”吴天一怔，包正自顾整理桌上的文件：“我已经决定了。一个六十多岁的痴呆老人而已，放过他吧。”

　　机场，包正拉着公孙泽一起来送沈老。沈老坐在轮椅上，身上斜挂着“无人陪伴”的标志，空乘人员过来从包正的手中接过去。公孙泽有些担心地问：“他的家人会在那边接他吗？你联系好了？”包正笑着拍拍他的肩：“放心——都安排好了。”

　　沈老在空乘人员的陪伴下通过出关的安全检查。他缓缓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一眼由安检分隔开的、留在身后的那个世界，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包正，任那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黑脸上，不知是在记起、还是想记住，直到包正远远的、明确的眼神微笑着看向他，老人的目光摇晃了一下，雾蒙蒙地带上一丝久未曾见的感触，他一直握紧的右手悄悄松开，放心地由空姐推走了。

　　公孙泽驾着迈巴赫在机场高速上飞驰，“分离”开这么久，他真的有些怀念这匹座驾——也许是怀念这种飞驰的感觉。包正含着笑意看他兴奋的眼神，分明感受到他孩子气的快乐，忍不住提议：“总设计师，要不要去看一下我们的家园？以后改造了肯定更美，但现在这原始的纯生态的美好，可只能封存记忆了。”

　　公孙泽眨了眨眼睛，其实是动心的，嘴上却道：“你也懂什么叫原生态的美？”包正知道他是喜欢的，当下鼓动道：“美谁不知道呀？这么骄傲好吗？信不信去那里，你不见得比我认得的植物多！”公孙泽白了他一眼，的确，别看龙图阁就在山里头，他真没怎么进过林子，植物的确认得不多。不过，这包正一向喜欢吹牛，也不见得他真比自己多认多少！

　　于是，在包正的软磨硬泡下，迈巴赫调转车头直奔741而来。两个人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是不想惊动这里的工作人员，反而找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直接到了山上。

　　公孙泽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叹道：“这里真好！哎，你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念头，居然放弃高档社区赚回血本的机会？”包正凝视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语气中戏谑的口吻不改：“我怎么舍得毁了这里？你曾说，在这里可以找到心灵和精神世界的归属感，当时我就想把这里建成我们梦想中的家园。”公孙泽一扯嘴角，不以为然地说：“我好象不是这么说的吧？”包正笑嘻嘻地道：“你是说这里适合猴子居住，聪明如泽总怎么会忘记：有你的地方一定有我。”

　　公孙泽瞪了他一眼，忍不住还嘴道：“你才是猴子！”

　　包正连忙示弱：“好好好，我是猴子——我们俩都是猴子，这下公平了吧？”

　　公孙泽白了他一眼，自顾向林中走去。这是一片白杨树林，棵棵都笔直挺立、摇曳出向上的青春气息。公孙泽走得有些累了，就背靠着棵树干想休息一下。

　　包正跟在后面，正看见公孙泽站在树下，依树而立，身姿比树还要挺拔，零星散落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摇曳出灿烂的时光剪影，说不出的生动与温暖。包正觉得自己的心怦然一动，仿佛时间定格在那一个画面。

　　公孙泽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到呆呆站立一旁的包正，一边问：“你干嘛？”一边想继续走。

　　包正忙一伸手：“别动！”公孙泽不知他发现什么，只好靠在树上不动。包正煞有介事地走到他身前，说：“你靠着树别动！闭上眼睛——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公孙泽好奇地闭上了眼睛，听了一听，问：“风声？”包正站在他的面前，信手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到他的鼻子下面，左右扇动，问：“听到了吗？什么味道？”

　　公孙泽站下树下、闭着眼睛、仰着头，感觉到鼻前微微的气息流动，认真地去分辨，却不想自己那微仰起的英俊的雕塑一般的面庞，就这样清晰、深刻、完美地呈现在包正的眼前——配上阳光的细碎光影、风的轻柔拂动、树的绿意婆娑，包正确切地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心拒绝再跳动——它天真地以为只要不再跳动，时间将就此停住。

　　公孙泽轻声道：“没有风——是树叶的味道。”他的嘴唇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张开又合上、又张开、又合上，包正听不到他说的话，只感觉那嘴唇仿佛带上眼前的一切美好，绿色的、金色的、无色的、清新的、浓郁的、淡泊的，就在眼前带着润泽的青春气息象生命一样绽放出无言的诱惑，吸引你不由自主地想贴近……

　　公孙泽没听到包正回答，睁开眼睛，只见包正举着一片叶子点在自己的嘴唇上，不由问：“干嘛？”包正盯着他的嘴唇，涩声道：“要不要尝尝？”公孙泽皱眉道：“这叶子能吃吗？真不讲卫生。”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包正一把扶在那树干上，心跳得好慌——他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软了。

　　爱来不来里，陈立将两张光盘小心地放到包正的面前。

　　包正小心地不看那两张光盘，而是盯着陈立看了三秒钟，问：“吴天为什么要公孙泽死？”

　　陈立不敢说“吴天没有”——尤其是想到那天吴天说“就算包董醒来后要剐了我，我也会杀了他保全孔雀”的眼神，这家伙说不准哪天真干得出；甚至这次，他向小林透露公孙泽的情况就难保没存着“借刀杀人”的心思。可是，当下要坦承的话，陈立也怕包正就会对吴天下手：不管怎么样，吴天毕竟是包董手下多年的助手，陈立还真不确定如果吴天死了，包董醒过来会不会拿自己出气。

　　于是，陈立平静地说：“我想是业务层面意见不同吧，具体我不是很清楚。”

　　包正问：“知道你跟他的区别吗？”

　　陈立一愣，感觉这个问题更不好回答，只好装傻道：“他在业务上很能干，尤其在财务上是包董最信任的人。我不过一介武夫，只能干些安保上的工作。”

　　包正一笑：“错。不同在于，你是我的人，而他还当自己是包董的人。生为包董的人——算是忠臣，但痴迷不悟到活着非要当包董的鬼——就是蠢材，不可用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陈立感觉包正之阴狠丝毫不在孔雀王之下！闻此言，陈立心中又惊又怕，惊的是包正这话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怕的是自己曾有的心思他是不是也了然于胸只是不说破、反而用这种方式来点醒自己呢？包正说把他当自己人——那么自己那天申请杀人授权的行为是暗合了他的心意；但如若相反，自己贸然提出那样的要求，是不是今天就会被他纳入黑名单！

　　包正不经意地笑了下，问：“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孙泽不可以离开德城？”陈立跟着笑了下：“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每次只要他离开德城，包董就被气得要疯掉一样——有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包董很紧张，你知道包董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我都没见过他那么紧张。所以，他无论动用什么样的资源和手段，一定要尽一切可能最快地找到他，然后包董一定会亲自去带他回来。”

　　包正有些好奇地问：“每次都是怎么找到他的？”陈立坦然道：“那就得借助国字号的网络才有可能。”他指的是国安局，包正有些吃惊，却也不意外：以孔雀王的地位和能量，黑白两道买他帐的人一定不少。

　　包正用手轻轻敲着桌面——仍然刻意避开那两张光盘，那两张盘很薄很轻，但在包正的眼中却是那般沉重而刺目，他看也不看地将之收进自己的口袋：他还没有这份勇气揭开这份过去，每次想到第一张盘，他的心都痛得要窒息……

　　他吹了口气，问：“包董出事前，对他有什么安排？比如，他可以离开德城吗？”陈立为难地说：“这个，不清楚——至少我没有接到指令，要他怎样或不许他怎样。所以，如果没有收到新的安排，即便公孙泽离开德城，我现在也不会阻止他。不过我想，包董事无大小都会有预案，对公孙泽应该也是一样。公孙泽如果离开德城，要么他已经安排好有人会负责处理，要么就是这个禁令已经解除了。”

　　禁令解除，所以公孙泽辞职？包正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