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公孙泽还是没有回来。客厅上方的大吊钟上，时针已经无情地指向12点，公孙泽如果是自由的，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回来。但是他不是，所以他回不来了。

　　包正大睁着眼睛与黑暗对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而这问题的代价，竟然是公孙泽！他的心一直在痛，却不肯麻木，就那样痛着提醒他：是你自作聪明害了他！你不仅把他一心想保全的自己给折进去了，并且棋差一招，最终连他原本可以达到预期的方案也给毁了！包正，你太笨了！但是，如果历史再来一次，会不会有不同的选择？也许——如果能想出更好的计策；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听任公孙泽就这样被牺牲掉！绝不。

　　周六一早。包妈很早起来准备丰盛的早餐给她的宝贝儿子吃，左等包正不醒，右等包正不起，记得包正说今天要加班，将近九点时她实在忍不住过去叫，却发现包正脸朝里躺在沙发，根本就瞪着一双黑眼睛一直醒着。

　　包妈：“你昨晚怎么又没睡好？”

　　包正：“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睡不好？”

　　包妈：“因为没娶到一个好老婆，有个能疼你、爱你、照顾你的人，没有一个可心可意的家呗！昨天晚上公孙泽没回来，这个家就象咱们自己家一样，感觉真好。”

　　包正瞪着他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包妈：“这么看着妈干什么？是不是跟我一样，很开心我们又可以象你小时候那样住在一起？今天晚上你就住对面那间卧室吧？你想吃点什么，妈妈做给我的宝贝儿子吃，对于妈妈来说，这种感觉太幸福了。要不要把梦飞请过来一起呀……”

　　包正：“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呀？你知道你儿子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吗？”

　　包妈：“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包正：“……这个家，太冷清，我也不想回来了。”

　　真不知道，之前那么多年，他是怎么度过来的。

　　今天是5月17日，虽然是星期六，却照例是每月一次孔雀集团首脑汇聚的行政例会时间。

　　只是这次会议不同以往，从开始气氛就一直怪兮兮的，不知道是否因为在周末，还是因为一向作为主心骨的公孙泽居然不在。每个人都很意外他会缺席，因为过去十二年，他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重要的会议。

　　包正开场只说了一句：“泽总不在。大家汇报吧。”众人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但这种开场让大家不好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尝试探听或者活跃气氛，于是会议就这么六神无主一样压抑着开场了。

　　行政例会照旧是重大业务重点汇报。

　　首先是马总汇报了医药业务的进展，居然是四处凯歌、进展顺利。马总汇报完，有意无意地瞥了一下包正旁边的空位置，好象仍然对着那个方向汇报一样。

　　然后是赵总汇报房地产业务进展，尤其提到741项目在市委支持、资源获取、招标招商上的一系列进展，也是成果喜人。他说完了，也自觉不自觉地看了眼包正旁边那个空位置，还习惯性地点点头。

　　之后是张总来汇报业的进展，他咳了一声，意兴阑珊地说：“虽然业是孔雀大厦的基石，但咱们遵照泽总的旨意，现在所有业都歇了，全体停工待，因此毫无进展。”最后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那个空位置。

　　他的怨气大家都听得出来，不免腹诽：如果泽总现在坐那位置上，你还敢这么抱怨？

　　吴天压住场子，道：“这不是某个人的意思，这是上次会议已公布的公司决议，作为高管，就不要再这样各持立场。一切，都听从正总安排。”

　　包正语气平淡地说：“对于孔雀来说，停工，就是最关键的进展。这是你这块业务能为我们做出的最大贡献。”

　　此言一出，张总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但实在是业务在孔雀整体而言的地位，现今与当初太大落差，由不得他不满怀委屈，低声补充了一句：“不是不可以做牺牲，有时候集团的决策是不是也应该更科学一些？比如，上个月泽总还让全部工厂升级安防，又花了一大钱。从软件到硬件，好几百万的投入一个月就花光了。”

　　包正的心里好痛，看来他的泽总不傻，只是太正直而已！公孙泽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这无异于前将工厂之前的所有可以作为证据的相关纪录全部清除，他不由在心里暗道：都说棋逢知己是人生一大快事，公孙泽，跟你合作真是痛快！

　　张总见包正低头不语，只道他也不得不承认公孙泽至少在这件事上“管理无方”，就借机多发泄了一句：“如果下一步就要，何必花这冤枉钱？”

　　包正抬起头，冷冷地说：“只要是泽总想花的，花多少都不冤枉。”

　　吴天故意轻描淡写地问：“正总，您知道泽总今天为什么没有出席？”包正没有回答，吴天只好转向林总：“他有向你通知他不来吗？”林总小声道：“昨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提起……”他故意没有说下去，郑总小心地看了眼包正，问：“不会是他提前离职了吧？之前有几次，他突然就休假了，之后都是包董通知人事的，大家事先都不知道，连工作交接都没做……”

　　包正突然烦了：“你们有必要这么敏感吗？这些有的没的，他不过一天没出现而已，你们怎么不猜他去火星了呢？他要休假就休假，你们管得了吗？对！我也管不了！怎样？他不在你们就不做事了吗？该干嘛干嘛去！”

　　包正突然收住口，他突然发现，自己说话的口气怎么突然那么象公孙泽——这简直是此前每次例会上他的风采重现！

　　想到这儿，他只能苦笑道：“看来，泽总回来时我一定得亲自转告他：别看你平时多招人恨，不止是我，大家还真都不习惯没有你。”

　　本来昨天公孙泽特意交待了业收购一事的进展，就是让包正在今天的会议上给大家通报一下，但包正现在实在没这个心情，于是会议就这么草草收场。包正匆匆离去时，sherry追上来关切地问：“泽总，他真的没事吧？”换个人包正都不鸟，但sherry毕竟不同。他只好叹了口气，问：“你觉得他会有什么事？”sherry勉强微笑道：“我希望他没事，但每次他休假回来，都不仅仅是有事的样子，所以大家才担心。”包正当然知道她指什么：每次公孙泽不休则已，一休就是一年半载，回来就是大病初愈……

　　包正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安慰她道：“你放心，这次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包正一个人回到97层，这样以开阔、通透为特色的格局，今天看上去居然说不出的寥落和阴郁，甚至有些肃穆。包正一个人穿过静静的楼道，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心里也空落落的。他孤独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昏沉沉地躺倒在沙发上。包正习惯性地望向对面的办公室，这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举动，过去这一天他的心、他的眼都被那个空空的办公室所系，被那里每一寸空白灼伤，好象他的脑海都是空的。

　　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待刘方拿回文件后，良心发现、信守约定，放他的泽总回来。

　　不知不觉中，他陷入沉沉的梦境。毕竟这一周他几乎都没有睡好觉，所以一睡便进入梦乡。梦境中，他仍然在守望着对面的办公室，但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公孙泽就坐在那里，依然穿着走时那身咖啡色西装，清隽而孤傲，矜持又温暖，那模样儿一点都没有变——只是神情黯然而又伤感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不知已经坐了多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包正推门进去，坐在他的对面，一时竟不知要从何说起。

　　公孙泽转开目光：“你想问我什么吗？”

　　包正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都不想问，只要看到你好好地坐在我面前，我就放心了。”

　　公孙泽甚至不肯看他的眼睛，伤感而内疚地说：“有些事情我瞒着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一个人可以处理。无论结果好与不好，我只希望你了解，我并没有想骗你……”

　　包正深深地望着他，说：“你不用解释。这一切，我都知道、理解、并且相信你。”

　　公孙泽转回头看着包正，目光震惊而又机敏，突然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包正一惊醒来，身上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梦中公孙泽质问他的话，音犹在耳，他不由自问：对啊，“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你，不是指他包正，而是刘方——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孔雀集团做这么大的军火生意，刘方作为政、军、商界的风云人物，难道真的是公孙泽送上门的时候他才发现枕畔睡着这么一头巨兽？怎么可能？那么，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包正犹自发呆，一只手递过一条白毛巾——居然是公孙泽！包正有些不敢置信，轻声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公孙泽微微一笑：“你怎么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