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朝之包大人来了 第233章 陈立故事:下
作者:云静以致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命不该绝,正赶上85年百万大裁军。从各方面来讲,我都应该转业了。可最后等来的结果却是:我又不在名单上——摆明了我只能死在新疆的冰峰上!

  86年春节,我连探亲假都请不下来。转来的家信说,家里的老母亲已经病倒。看完信,我在冰天雪地里吼叫,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向我心中的战神求救。

  信发出去之后,我不知道他是否能收到,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帮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能帮上我。但,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我还能怎样?信发出去的时候,我觉得心里轻松了,可能就是死心地等待命运的裁决:如果因为杀了人,我活该死在冰峰上,那就让我死吧,我认了。

  那天,我在暴风雪中站岗,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在风雪中艰难地走近。等到我终于看清那张黑黑的脸,脸上那双眼睛——四周冻出的冰渣都无法掩盖住那双眼里的威严——真的是他!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当时扑了过去,人还未到,眼泪就下来了!

  这么多年,无论在战场上,在风暴中,在挫折里,怎么样的情景下,从来流血流汗不皱一下眉头的我,那一次真的流泪了,并且是嚎啕大哭的那种——感觉就象见到了亲人,要把这么多年的压抑和苦难都发泄出来。

  他一脚把我踹开,恨声道:“哭什么哭?收拾东西,跟我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么怔在他的面前。这时那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可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自己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把头上的围巾撩开,露出两只小鹿一样黑黑的眼睛。他认真地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手绢,递给我。你父亲喝斥道:“别给他用!就这么点出息,还好意思哭!”我一听,眼泪又下来了。那孩子就用小小的手绢为我擦眼泪,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叔叔,不哭,听话。”

  他就是公孙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当时大概也就三、四岁的样子。

  我没想到老营长会亲自来,还带上这么一个奶娃娃到这冰天雪地里找我,真是感动得不行。后来才知道,他收到我的信后,并没有找他的父母帮忙,好象他到s城工作之后,就不再跟家里来往了。收到我的信,他只能凭自己以前在军队的人脉活动,所有的关节都打通了,唯独这边的主官——因为这位主官是当时那位排长的父亲亲自安排的,就是要看我死在这里,所以说什么也不敢放。

  老营长没办法,只好亲自来。据说他找到那位主官,那人知道他也是军中有人的,不想得罪他,只是说:“我这也是接到特别指令,你应该也认得他……”不想,老营长盯着他的眼睛,只说了一句:“我不用认得他,我只要记住你,就够了。”据说,当时他的眼神将那位主官吓到了,最后只好在命令上签了字。

  老营长一直等到全部手续办完,怕基层的人再为难我,带着孩子亲自到防线上来接我。我当时心疼得没法,就说了句:“为什么不把孩子留给嫂子?这里太冷了,别冻坏他。”老营长冷冷地说:“收拾东西马上走,不关你的事少管。”

  之后,我就回了老家,不到二年,我的母亲就去世了,我总算在她老人家死前尽了点孝心。再后来,我对种地、养渔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就给老营长发电报,问他:“你还要我这个兵吗?”第一次,他给我回了封电报:“不怕死,来德城。”

  那是1988年,我来了德城,再没有离开。

  你父亲从85年来德城发展,从小玩具到家电、标准件、服装、小食品,什么赚钱做什么。业务上的事儿,我帮不上,就负责帮他处理一些纠纷、争斗的事情,同时也负责他和公孙泽的安全。那时候大家不清楚他和你母亲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因为公孙泽跟你都属狗,大家私下里猜测:这孩子应该就是老营长和你母亲的,只是两人可能闹得不和,由他自己一个人带而已。但这个话题不能问,只要一涉及公孙泽的身世,你父亲就会发火,所以大家只是这么猜,都装不知道。

  那时候,你父亲特别小心,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公孙泽。公孙泽现在长到一米八几,小时候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一点。腿儿短又走不快,象我们都是军队出身自然走路生风,尤其你父亲性子又急,常常没办法就得抱着,走哪儿抱哪儿,连我们都觉得太累赘。但无论是谁,都不敢说,那时候大家对你父亲都是特别佩服、但又有些敬畏,看他一个大老爷们照顾这么小一个孩子明显吃力又不得法,但谁都不敢乱说话。因为我们都看得出,他真的太惯着这孩子了。

  军队出来的人,都有些好武习气,养个孩子恨不能扔狼堆里长大,这才叫军人的后代!可你父亲待公孙泽可不这样,吃的、穿的、用的,生怕冷着、饿着、累着,恨不能象个少爷一样供着。结果,这孩子自然长得不硬实。但谁也不能说他的方法不得当,一说你父亲就急、就骂,恨不能直接就踹,所以大家都装没看出来。

  看了那些视频,你可能觉得你父亲对公孙泽并不好。其实,你父亲真的只打过他那三次。但他养了他三十年,只打过他三次,应该不算太坏吧?一个性子那么暴躁的男人,拖着一个孩子从话都说不利落到长大成人,他基本都是宠着宝贝一样养的。在他成年之前,公孙泽从小到大,我知道你父亲对他动手也只有一次。

  那会儿,国内大兴土木,钢材生意不错,我们当时也有一家中型的钢厂。有一天,包董在炼钢厂谈事情,当然也带着公孙泽,有个学校组织一群小学生来参观。我们谁都没留意,公孙泽好象特别在意,一直眼巴巴地盯着那群学生看。

  学生走后,他就一直站在会议室门口向工厂大门方向张望,我们怎么叫他,他都不肯进来。包董发现了,就叫他,他倒是很听包董的话,就走到包董面前,认真地看着包董,象个小大人一样地说:“我现在有哥哥高了,我应该上学了。”

  包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问:“谁说的?”

  公孙泽用手握着胸口的小飞机,认真地说:“爸爸说的。”

  他一直挂着一个小飞机模型——设计得象有架小飞机从星星里飞出来的样子,可能是个玩具或者纪念品吧,我只记得他一直都戴着。他这话一出口,现场人都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听这孩子提到“爸爸”。尽管他一直叫包董“叔叔”,大家还是觉得哪怕不是大嫂生的那个孩子,至少也是他私生子什么的。原来,他另有爸爸?那么,包董就不是他的父亲?大家的表情不觉有些奇怪。

  包董的眼神开始不对,口气渐渐有些严厉地说:“这里我说的算!”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要发作了,一时大气都不敢喘。

  那时公孙泽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倒有些胆气,仍然用那种认真的神情固执地说:“不上学是不对的,我要上学。”他的手一直握着那架小飞机,好象这样能给他勇气。

  包董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我说的算!我说不上就不上!”

  公孙泽居然毫不退让,仍然用稚气的声音执拗地更正眼前有他两个高的大人:“这是不对的!不上学是不对的!”

  包董当时就翻了,一把将他夹在肋下,快速走向旁边热火朝天的熔炉,一边大声问:“你再说一遍!”公孙泽被他挟得喘不过气来,仍然挣扎着固执地说:“我要上学!”我们都被吓到了,想要上前拦着,被包董一瞪,大家又不敢太靠近,只好劝他:“他还是小孩子,你别吓着他!炉边高温危险,你先把孩子放下来……”

  包董对着炉火问公孙泽:“你要上学,还是要这架飞机?”包董等了有一分钟,公孙泽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小手却紧紧握住小飞机,不肯放松分毫。

  包董勃然大怒,劈手夺过小飞机——公孙泽握不住,只好攥住后面的链子,哀求道:“我不上学了,还我小飞机吧?我不上学了,好不好?”包董猛地一扯,就把链子挣断了,连飞机带链子扔进了红红的炼钢炉里!公孙泽一声惨叫,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划痕,迸出了大量的血,点点滴滴洒在炉壁上——那景象,就是我们这些从战场下来的人,看着都觉得可怕。

  这是唯一一次我看到他对公孙泽动手,真的。他在公孙泽身上花的心思,比每家父母加在一起都多。那次之后,他就不再带公孙泽出来,而是把他放在家里,把小学的书都采办了一套,专门让我们去找那些****中退下来的、特有经验的老教师到家里给他上课,就是现在这种一对一地家教方式。我们都说:“把孩子送学校去又省心又正规,多好?”他烦的时候不理,高兴的时候就得意地说:“这叫贵族式教育,你们哪儿懂?”

  你想想,那时可是九十年代初,你听谁家的孩子有可能享受这种贵族式教育?为了让这些人好好教,同时还不许说出去,包董可是花了大价钱,每天我都得安排车接车送——当然也是为了让这些人不至于泄露住处的具体地点。

  所以,公孙泽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他所有的教育都是在这种方式下完成的。他没有上过学,但他比别人学的只多不少,只要是他感兴趣的课目,包董不惜钱财请最好的老师来给他单独上课。好在德城的教育资源不错,基本上所有他感兴趣的学科我们在本地都能找到好的教师。只有一次,他说要学航空航天方面的课程,包董让我们借口德城没有国防方面的大学,没有给他找到老师,他只能做罢。其它只要他想学,我们就是从外地请也要帮他找到。

  如果一定说美中有不足,那就是从八岁后,公孙泽再没走出过那栋房子,他就象从外面的世界消失了一样,基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日常能接触到的,除了按我们的要求对他保持距离、不能问他任何私人问题的老师,就只有在房子四周巡逻的保镖,而保镖在经历了一件事后,基本也不敢跟他说话了。

  有一次,他跑到院子里玩,一个保镖就问了一句:“你妈妈呢?”这句话被包董知道了,第二天那位兄弟就消失了。所以,没有人愿意出现在公孙泽的生活里,甚至没有人敢跟他对话——直到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包董突然决定让他去孔雀集团上班。你可以想象公孙泽会有多开心,这是一个开始——经过漫长的童年和成长时光,他终于重新回到这个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