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泽来到德城时不是二十岁，而是四岁！只是把时间往前多拉回十六年，但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样子！那应该是1986年——那是孔雀王离家出走后的第一年，包正还清楚地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1985年深秋的夜晚……

　　包正第一时间飞回到s城，他觉得再不解开这个谜一样的过去，他会疯掉。

　　包正坐到包妈面前，包妈预感到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同自己讲，但他一开口，还是吓了她一跳：“你好象从来没有正式告诉我，当年那个人为什么离开我们。”

　　包妈：“那天他离开，我跟你说：‘宝贝，爸爸不要我们了。’你说：‘妈妈你有我，我们也不要他。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到他。’所以，我再没有跟你提起他的事。”

　　包正：“可那时我只有三岁……”

　　包妈：“但我从来没把你当小孩子看！从你一出生开始，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跟大人一样需要平等对待的人，你的观点和想法我都是当成家庭一员来尊重和平等对待的。”

　　包正：“可是，这么多年你就从没想过告诉我？”

　　包妈：“你不要以为我想隐瞒，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问啊！”

　　包正：“好好好，那么今天，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包妈：“……为了一个女人，他想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包正：“但他并没有同你离婚。”

　　包妈：“因为不需要——那个女人死了。”

　　包正：“好吧，不要我一点一点来问，能不能把你们这段过往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

　　下面，是包妈的故事。

　　我在演艺圈混迹多年，你知道我的家庭出身吗？其实，我家是行武出身，我的祖父在解放前参加革命，解放后是第一批授衔的将军，我的父亲、叔叔都在总参任职，所以我从小是在北京一个军队大院长大的。那时候，院子里的孩子就象一个地方武装小分队一样，每天都在一起玩。因为整个大院是军队背景的原因，我们都非常崇尚武力、憧憬英雄。那时，你父亲就是我眼中的英雄。

　　他家也是军队的，虽然他的父亲、祖父官职没有其它孩子的那般显赫，但是他人非常聪明，长得也魁梧，又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大院的孩子都非常服气他。因为他的父亲是飞行大队的，所以我们都叫他“空军司令”，大院孩子都被编成他麾下的飞行小队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角色、甚至官衔，我当时是他的“通讯员”，每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疯跑，野丫头一样，但是很开心。那会儿，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后来，我们到了上学的年纪，上的是军队系统的学校，就在大院旁边，学生也都是附近军队大院的。因此，我们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其中就包括若惜。

　　若惜是一个很漂亮、很文静、很俏皮的女孩子，其实她跟我们住同一个大院，但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搞科研的，同为军人，却有些知识分子的清高，所以耳濡目染地，她平时喜欢在家里读书，很少出来玩，我们此前一直没有机会认识她。因此，她的风格跟我们这些孩子完全不同。她喜欢讲故事——不是战争故事，而是童话故事或者是历史人物传奇，她还喜欢画画，喜欢唱歌，喜欢弹琴，喜欢跳舞，甚至可以写诗。同她在一起，我们就象是一群泥猴子，而她就象是一个宫庭里跑出来的公主。

　　虽然如此不同，但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因为她的性格是那么活泼，懂得那么多的知识，总是那么干净、得体，跟她在一起会自然而然地很快乐。有时候，她会带我去她家里玩，我因此认识了她的母亲，一位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士——原来她的母亲曾是一位非常出名的女演员，嫁给他爸爸之后就不再演戏，而是搞文艺创作。但她一定继承了她母亲的艺术细胞，所以才那么多才多艺。那时，我好仰慕她妈妈，梦想着也可以成为一个那样有气质的女人，所以特别喜欢去她家玩儿。因此，尽管性格不太一样，我和她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而我，也跟着她的母亲学了很多东西，后来我能走上文艺这条道路，就是从那时打下的基础。

　　就这样，若惜走进了我的生活，我把若惜介绍给我们的飞行大队，以及我们的空军司令。我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父亲上下打量她的目光又黑又亮闪着光的样子。那时还小，我不懂得什么叫嫉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时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司令，当时只觉得如果我是********，当时就处决了用这样目光打量别的女孩的好色司令！

　　但这不妨碍我喜欢若惜，我仍然积极让她加入到我们战斗游戏中去。每次在一起玩儿，她就扮演战况播音员，用清脆的声音和诗一样的语言通报“两军”对垒的战况——这样她既不用象我们一样跑得跟泥猴一样，又可以参与其中，不至于因为她不善长打斗而被排挤在外。而她的角色与战斗中的每一个女生都不同，超脱于众人之外、成为全体女生中最瞩目的一个。她，真的好聪明。

　　后来我想，就是从那时，你父亲可能就喜欢上了她。尽管作为空军司令和班长，他从来没有特别表现出来，但是一个那么顽皮好动的半大小子，居然喜欢看学校组织的文艺表演，我想就是因为台上跳领舞的那个女孩子是若惜吧？

　　后来，十年****，学校不上课了，大家成天文斗武斗，大院里死气沉沉的，我除了找你爸爸玩儿，就是找若惜玩儿，后来干脆带你爸爸到若惜家一起玩儿。在她家里，有好多可以玩的，各种棋、各种琴、还有好多好多书。她妈妈每次都给我们准备精致的点心和水果，不是洗洗就给我们吃，而是削了皮、切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白瓷盘里，让我们用小叉子一块儿一块儿叉起来吃。现在你可能感觉没什么，那是你不知道在一切都那么贫乏的时候，这一点点细节，可以让我们的心灵都感到震撼。所以，我和你爸爸就在对她妈妈的崇拜中，越来越喜欢若惜，哪怕她看上来太不象红小兵。

　　后来，我发现三个人的相处中，他俩的话越来越多，而我则渐渐成了多余的一个。尽管才十几岁，但我已经感觉到，他们应该是相恋了吧？我觉得自己应该退出，但又不舍得就这么放弃。于是每次在她家，我都尽量跟若惜的妈妈呆在一起，跟她学好多东西，让自己顾不上伤心。

　　若惜的父亲常常不在家，好象在搞什么科研项目，一年只能回来一两次，是一个儒雅但透着威严的老人，一双眼睛总象是能看出你脑袋里想什么，我们都很怕他。有一次他回来，若惜很紧张的样子。我和你父亲一再询问下，才知道她父亲想把她送出国去上学。那个时代，出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们理解不了。只知道如果她离开，可能很多事情就要发生变化了。我知道，你父亲背着我们偷偷找过若惜的爸爸，义正严辞地想说服他：不要送若惜走，作为一个军人，他应该把家庭都留下来参与伟大的革命工作，云云。

　　从此，他不被允许再去若惜家玩儿，我就成了他们俩之间传递书信的“通讯员”。尽管若惜父亲主意已定，出国留学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中国和德国（当时还叫西德）刚刚建交两年，最后他父亲便给她争取到中国驻德国大使馆的翻译工作——希望她出去之后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她要走那天，你父亲一直呆在她家的后窗下，一整夜都没有离开。那天，我被她妈妈留下来陪她，所以我看着她对着窗子流了一夜的泪水。但她一向是家里的乖乖女，爸爸妈妈的话她从来不会违逆，她甚至不敢走到窗边。

　　你爸爸就喊我名字，我只好下去，帮他带话上来。他的原话就是：“你去学习吧，我要去军营，我要把自己炼成铁骨铮铮的男儿，让你爸爸看看：我是不是配得上你！等你学成归来，我要当上将军，回来娶你。”若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在哭，好象预感到命运不会就这样简单安排。

　　后来，我听到传闻，好象若惜在那边工作干得很好、学习也很棒，她家里人都为她高兴。就这样，过了两三年吧？有一阵子，忽然就有传闻说她在那边违反规定，跟当地的一个德国军官谈恋爱，军队开始找她的父亲、母亲谈话了。那时候，这可是一个很严重的政治问题，大家都离他们家远远的，只有我，偷偷地跟她母亲保持往来，因为我还是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了解到，那是一个德国军官，都已经三十五、六岁了，比若惜大上十二岁，这在那个年代，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又听说，这个军官的家庭很有背景，据说是欧洲贵族，有很多的资产，家里是造飞机的，还开着很多银行，总之非常有钱。所以你可以想见，传闻就成了若惜要背叛祖国不说，为了钱还要嫁一个老头儿。

　　她的父亲从此闭门不出，只有她的母亲，恬退隐忍，淡然面对所有脸色和唾弃。但那个德国家族真的很有影响力，最后不知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件好事，军委的领导直接找她父亲做工作，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他要懂得牺牲……于是，就变成了若惜风风光光地要在北京饭店举行婚礼，不仅军委一些领导，甚至一些神秘的国际友人都要特别出席这场婚礼。

　　当时我还年青，不知道怎么这样一桩有伤风化的婚礼就成了一件秘密但级别极高的政治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