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达唐顿了顿。她安静的看着赫克梅罗娅。她的反应不是很快，但是她并不是一个笨蛋。最终她想到了一些从没想过的东西，有点儿令自己惊骇。她想试着去够那个台阶，也许没有问题。

　　“我可以现学现卖吗？”她问。

　　赫克梅罗娅说：“我不反对。”

　　过了一会儿，爱达唐说：“我觉得你现在挺高兴，因为你使我朝你喜欢的方向改变了一些。”

　　“没有‘挺’，爱达唐——一席谈话改变不了一个人，除非这本来就切合了她本身的愿望。”

　　“可是，我觉得你比两个小时前对我的印象更好——你发现以前你一直在误解我。”这女孩子缓缓的说，小心翼翼悄悄换了称呼，“我总觉得你刚刚表现的很操心，梅梅。”

　　银发的学姐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你看，我是你的劳动成果。”爱达唐挺直了背小声喘气，“我们应该做好朋友。”

　　“——你在揣度我。”赫克梅罗娅左手撑着脸。

　　“这很难，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这种说话方式。以你为尊。”爱达唐有点儿紧张，“我不想惹你讨厌。这是习惯性的，我只是在猜测你的交流方式然后顺从它。其他的我猜不到，但我能感受到这些表面的东西。”

　　赫克梅罗娅抬起头，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爱达唐捏了一下折刀；又松开了。“但是你还是为了你的目的。朋友是要互利互惠相互平等的，爱达唐。”高许多的那个说，冲小姑娘脑袋拍了一巴掌，“你简直出乎意料，你懂吗？——行，够格了，等我需要你的时候，我就来找你做好朋友。”

　　爱达唐很快使劲抓住赫克梅罗娅的手，抬头望着她声音很轻：“你现在就需要我，梅梅，现在没有人所以我很直接的告诉你。”

　　“我不这么觉得，爱达。”但是另一个说。

　　“——洛基从来不准备把一些东西划入友善对待的范围！”那一个就马上跟上，低头噎了一下又很明确的抬起来，“但是我从来不介意和不是他的朋友的人做朋友，我知道那个家伙，他是一个在有些方面又固执又情绪化的人，我担心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他要把自己整死。而且我还有个镯子。”

　　赫克梅罗娅想到一句话，有的人聪明，有的人智慧。虽然如此，听到有些本来不该明说的话她还是挺不高兴。

　　“……不我是说，我们可以是好朋友也应该是好朋友。”爱达唐凭直觉解释道，“仔细想一想……我总有你做不到的地方。”

　　然后她就看着赫克梅罗娅。北方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也将她瞧着，蹲下来神色复杂的摸了摸爱达唐手腕上的镯子。又过了几分钟，没有什么动静。爱达唐想自己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她很懊恼的低下头。

　　“好吧大概我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明白了，这些好像一场梦一样。”她声音听起来很颓败，低低的又很不甘心，“但就算是在做梦……我也想知道一切……”

　　“为什么不自信一点呢？我说了你拥有很厉害的本事。”这漂亮女人抱住小姑娘的脑袋，在耳边低低的，“没错，有的事我们应该相互帮助……天呐你不知道我们小殿下有多喜欢你，仅凭这一点你就有无尽的意义。”

　　假如被流放到这样的仙境，有些东西等待我物归原位。我想去这样一个世界，那里我将打乱秩序重新生活一次。为了这个伟大理想，有什么不敢舍弃呢？——游荡的爱丽丝，握着金色花纹的折刀，她发间有长生的小花，伟大的挣脱存在于眼瞳里。

　　三年级的时候，爱达唐抓住上铺女孩子的手，软软的语气里充满笃信，说我要到仙境里去，哪怕是一场梦。

　　我将努力追赶，就算最后一无所得。

　　这个时候，兔子从床前匆匆跑过。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爱达唐在窗前昏昏欲睡，物理书的缝隙里透过的影子似曾相识。爱达唐忙不迭从座位上爬起来，翻下窗户去追逐长耳朵的同伴，膝盖擦破了流着血。她试图抓住它的手问个究竟，她心中有无限的疑问与好奇，然而她不小心跌进了什么地方，她用力地伸手只拽下了兔子的手镯，随即便不知被锁入那样的深渊之中。紧接着她从混沌中醒来，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手腕上莫名其妙掠夺来的配饰。温莎公学的学生们正在为实践魔法课的期末考试讨论的热情洋溢，她无所适从的回头去看，那漂亮的男孩子一个人收好了所有人的任务单，他的同伴们聚在他身后说话两手空空，他和爱达唐背对或正视着人流，然而面对世界的时候，表情是一样感到陌生的。爱达唐犹犹豫豫地走过去：“那个，这样的……”

　　洛基抬头望了一眼小姑娘的校牌，到现在他都认不全班上的所有人。“爱达唐？”很陌生，但他没有在意，低头查了一下名单，“你是我们组的，跟后面那一坨一起去玩吗？”

　　“——呃。”她紧张的停顿了一下，“不去了，不太熟。”

　　“那看来你只有跟我去做任务了。”这男孩子有漂亮的深红色眼瞳，他靠在椅背上抬头冲她微笑了一下，无所谓的指了指身后，“瞧，这一组得靠我俩来养活了。”

　　所以，爱丽丝的话，就算在做梦也要知道一切；

　　无论如何，是爱达唐，所以就算在梦里，她对别人也有着无尽的含义。

　　2.

　　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如果说大自然是西大陆的亲妈，那么它无疑就是北大陆的后妈。东西大陆纬度交叉，经度不同；总体上，它们都是处在气候温和湿润的地带。西大陆阿斯嘉特处在温带偏上的部分，地势开阔，有内海和外海；南部以上地势缓缓升高，但总体仍然平稳。优良的气候恩泽着这里的众多生物，最南部发展农业，比较靠东的地方是混合农业，东西交界处甚至发展了畜牧业。阿斯嘉特占得天时地利，东部有山地，能守能攻，首都选择在这里建城；东部又是主要的资源输出地，魔法矿产星罗棋布，保证了能源供给。从人类帝国手中解放后，作为阿斯嘉特的人民们，生活还是很惬意的；赋税不是太大压力，又是世界两极之一，边关无事，由此人民对王国的统治方式也没有太大意见，人人醉心于文学、戏剧、绘画等享乐事业。可是阿斯嘉特却不欢迎机器（由于机器的引进，不少人丧失了工作机会），更不愿发展它；由此阿斯嘉特文化繁荣，科技却差强人意（反正他们也不需要发展科技，变幻多端的魔法资源已足够过活）。如果说环境和历史能造就一个民族的秉性的话，那么阿斯嘉特人活泼、热情（在王室的教导下也偶有一丝不苟者）、传统、富于想象、安于现状、不切实际；如果不是在讨人嫌的北方佬的影响下出现了工厂，又出现了资本家们和新机器，导致这个伟大的王国被邪恶的自由主义入侵，它的人民一定到现在都不会对自己的生活状况有所异议，更不要提欲求不满的自由党、工党、以及那些对阿斯嘉特的未来忧心忡忡的悲观论调的人了。

　　然而北大陆情况有所不同。北大陆从南到北，由大陆气候、针叶林气候和苔原气候依次渐变，气候寒冷、土地贫瘠、作物单一；冬日漫长、春秋短暂，除了在最南边很难有动植物适应这里的气候，一个富人家中要是万紫千红，就会被看做了不起的先生。北大陆越往里光照强度越低；大部分时间太阳不提供热量，仅仅照亮天空而已。北大陆面积广大，能住人的地方却很少，所以地价很贵；顶钻之战以前中庭是这里唯一的国家，米德约尔德族名一灭北大陆再无回潮，不是被殖民（顶钻之战后）就是陷在混乱的无政府状态中（解放后到现在）。

　　然而难以想象，被阿斯嘉特所厌弃的技术之花却在这里蓬勃生长。生存条件的恶劣逼迫北方人民做出了诸多改变。在魔法与理化资源均不能自给的情况下依靠发达的电力系统大幅减轻了对燃料的依赖；反正大家血统都不怎么样，干脆无视了阿斯嘉特视为统治根基的血统分级制度，顺便把实践魔法课改成选修。在气候的催逼下，人们不得不在短暂的夏季迅速完成粮食的播种、培育、收割，然后储存起一年的口粮无聊的在俱乐部里挨过漫长的严冬。这些经历在北方人民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使他们现实、寡情、干脆、含蓄；他们沉着又变通，极具爆发力，又很容易懈怠、一蹶不振。所以北大陆能在三年内迅速以枪与血为自己的被殖民史带来终结，又能诞生全新的自由主义和诸多寡头大家，却也能在近三十年内通不过一部统一的法律也建设不起统一的邦联政府，领主长官们各自为政、斤斤计较。

　　北方人不是不能奋进，只是需要督促；需要一个英雄、一朵扎人的玫瑰单刀直入、解决这场混乱，领导迷茫的人民前进。过去，这朵玫瑰是中庭的历代君主；解放战争时，这朵玫瑰是团结对外的长官们；然而现在他们却失去了这个英雄。可是，中庭又是比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更需要英雄的地方。

　　“所以为了找到这朵玫瑰，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赫克梅罗娅向他宣告这句话时依旧保持着那种坚韧、冷漠又傲慢的微笑，“——为了折下这朵玫瑰，北大陆将战斗到底！！”

　　阿瑞斯想起这句话时花羽正用银勺子挖起一块方糖丢进她的咖啡里，溅起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