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glory 第九.大会堂Ⅱ 三
作者:lokane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3.远归

  他是经典的阿斯嘉特家的美貌,来自奥丁王与芙丽嘉王后的完美调和,瘦高,协调,优雅而贵气,温和的眼睛介于性别间;他温柔的轮廓与干净纯粹的金棕色与阿瑞斯坚毅的线条和银灰的长发两相对应,显示出一脉两支的差别,清晰明了的阐释他们原本来自两个家庭。托尔长的七分像弗雷。然而他与哥哥不同,自小的婴儿肥尚在脸颊上顽强抵抗;他比弗雷更没有耐心,一双圆眼睛。洛基与他们都不相同。就算九年前只一面之缘,休奇奎策尔仍敢断定,洛基自小就不太像阿斯嘉特人,甚至不太像西大陆人,他流畅的线条和他的暗红色中总绰约着半分异国风情。

  王子女伴嘴角翘起微笑,扶住阶梯扶手下楼来,不急不慢;她昂起头顺手端起侍从盘中的酒杯,露出珍珠耳环。远归者还是异乡客?她想,他竟然到了帝京。一个西大陆人不应当独自横穿大陆。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会是不可怕的人。想到这里,休奇奎策尔轻轻咬住下唇;这通常意味着她在思考。

  我不应当贸然前进。她暗自想,我甚至不了解帝京。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不只是我,现在起整个威斯敏都会盯住他;我应当做些什么?他为什么回来?——即使他回来,也得不到这顶王冠了。王冠已然属于托尔。——是谁在帝京收留了他?“东皇”太一陛下还是“温华”羲和公主,甚至是“王脉”帝俊亲王?为什么把他送回来?

  女人轻轻揽住她肩膀,盖娅·奥林匹斯夫人的手指修长干净,单片眼镜下的那只眼睛看向她,另一只眼睛扫向休奇奎策尔窥探的地方:“我想,你和我们那位高个子殿下感情很好。这算不算义工?”

  “好朋友。”休奇奎策尔歪歪头,“好朋友之间应当相互帮助。”女法师的身上有一种很浅的木质的味道,休奇奎策尔也有,这是对长时间和植物打交道的赞扬。她吸了吸鼻子:“你在找我吗,夫人?”

  “你应该做个更优秀的间谍,小美人。”盖娅生动的朝她眨眨眼睛,休奇奎策尔瞥见壁橱花台里新长出枝叶,悄无声息;女法师吩咐道:“闭上眼睛,感受它。”

  被称作间谍让她觉得很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好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她感受到风和叶子的晃动,以及摩擦声。琴……帝京的……太阳?……

  “天呐。”她低吟一声,“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用。侦测魔法一般归在‘风’一系啊。”

  “帝京的语言我也不了解,这不是你和我的错。这不是侦测魔法,只是一点妙用。你还不够了解自己。”盖娅回答,眼睛却看着前面,“你不了解魔法……你不了解第五元素。”她喃喃说:“不过我可以考虑教你,可以考虑。”

  休奇奎策尔警惕的偏过头。“第五……”她低声说。

  “第五元素无法归类。它在世间游荡。”同伴飘忽的轻声回答,“你应当理解,你应当,花羽。你不明白我们真正的价值。你本来可以跳出这片沼泽,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你不应该被他拖进去。然而你总是误解自己。”

  这种听不懂的话总是使休奇奎策尔小姐毛骨悚然,她心有余悸,看向盖娅又看向弗雷,皱起眉头,竭力不使自己表现出什么。她一下子想起阿瑞斯。这家伙究竟对自己有没有计划?

  “哦,眉头放平。”盖娅用一种平常的语调说。他可以耍混,我不行。休奇奎策尔想,立刻抬起头,继续观察弗雷身边的女孩子。那女孩儿看起来相当小,十四五岁,或者十四岁(比爱达还小,她想),总是笑,宽袖子遮住下半脸;背一把长琴(不是西大陆的乐器,对),东方装束;弗雷是西方装束,阿斯嘉特典型的礼服装扮。

  “骗子。”盖娅提示说,“看她的眼睛。”

  休奇奎策尔不动声色去看她的眼睛。女孩儿的眼睛是黑色的,大多数时候都亲热的跟着弗雷,时不时悄悄转来转去。“她也没有隐藏。”女法师说,“她比你大,比我小。你多大?”

  “……二十一岁。”休奇奎策尔不太情愿的回答,又皱起眉头,“这意味着她比弗雷还大。一个背琴的侍女。我知道帝京的法术与元素魔法不同。他们用,呃——”

  一把琴而已。她睁大眼睛提醒自己。侍女们带着乐器出行,以取悦主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盖娅朝她偏过头,耸耸肩:“哦,亲爱的,我没有逼你下结论。我只是为你开拓可能性。”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一切正常最好,但又觉得一切正常是最不正常的事。”休奇奎策尔吐露到,“委实说,就是这样。”

  “‘alittlepartyneverkillsnobody.’”盖娅模仿阿瑞斯的语调重复一遍,嗓音间洋溢着幸灾乐祸的好情绪。

  盖娅问她弗雷的事情。自法联的理事夫人不了解这男孩子,但知道他,因为他自小声名远播,又突然了无踪迹。他叫弗雷·阿斯嘉特,休奇奎策尔想,又联想到司仪,现在他是弗雷。曾经他有王国最尊贵的族姓,现在只余一个名字。远归者,异乡客。“你光看他的脸,就能得知他的童年生活。”但是最后她只是中性的轻哼一声,平静回答,“俯角的同情和贵族的慈悲。”

  “我只看到这位好看的男孩子像做慈善一样耐心又细致的和身边每一个人说话。”盖娅假装正经的直起背,酒杯轻轻撞着墙壁,“我还知道在我还在念书的时候,我知道有位叫弗雷·阿斯嘉特的王子,他出生就是为了成为王太子,并且假使他顺利长大,他将来一定会成为王太子。我听说过他的很多传闻,我还听说他不到十岁就主持了整个‘该隐枪击案’的疏散。而现在,王太子毫无疑问将属于托尔。”

  “‘太阳’弗雷·阿斯嘉特,学过远东语和古代人类语,最喜欢跳级和做慈善,参加过明月山脉的保卫战。学过钢琴和竖琴,能学的都学过,阿斯嘉特的明日之星。”卷发金饰的漂亮女人面无表情的提醒说,“当然,我说的是弗雷·阿斯嘉特还存在的时候。”

  盖娅做出一个无声的嘲弄表情,撇开他,独自上前去和异乡人搭话,猝不及防,一把伸手攥紧他的手臂。东方女孩儿惊诧了一瞬,随即又温和的微笑起来,休奇奎策尔注意到她下意识做出一个轻微的进攻手势。她不明白这女孩儿能不能听懂通用语,或者她的笑容是一种对半知半解的敷衍。“——殿下!”休奇奎策尔朗声喊道,随即改口,抱歉的颔首,“啊,先生。”

  奥林匹斯家的几位大人看了她一眼,她没作辩解,侧过头。弗雷快步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胜利”在腰间轻晃。“休奇奎策尔小姐。真高兴见到您。”他高兴的说,向盖娅点点头,“您也是,夫人。”

  “盖娅。”单片镜女法师补充说,简要的伸出手,“父亲是……”“‘银心’海伦娜夫人与‘狮心’海森·奥林匹斯大人的曾孙,丽缇·芙莱夫人与莱昂诺大人的孙女,‘明镜’瑟薇·温斯特林夫人与希瑞大人的独女,‘地之母’盖娅,自由法师联盟总理事,整个阿斯嘉特最著名的地系法师。”前殿下微笑着补完到,轻轻握住,“很高兴见到您。我是弗雷。”

  休奇奎策尔和长袍的夫人震惊的你看我我看你。“教的真不错,莱昂诺时代我们就和本家分了,你竟然能数到‘银心’。是不是随便给你一个名字你都能往上背四代?”盖娅说,混合着佩服、嘲弄与不开心,她看一眼休奇奎策尔,漫不经心地问,“帝京的男孩儿,告诉我你刚刚亲切握着的这位美丽小姐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弗雷刚想要回答,突然噎住了;他脸色尴尬的有点儿泛红。“抱歉,”他不断说,“真抱歉,花羽小姐。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的无知。”休奇奎策尔也很尴尬,她还得分一半注意力给那背琴的小姑娘(或许是某位大姐姐,但这样想总是很奇怪);女孩儿并没有明显情绪,她乌黑的眼睛里展现了一种中庸的惊讶。盖娅蜜色的眼睛里映着吊灯里尘晶的冷光。“您好。”休奇奎策尔说。

  东方女孩儿注意到问候的对象是她。她的面色惊讶、无知而天真,弗雷低声用远东语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青琴。”侍女微微一笑。琴……“呃,”休奇奎策尔试了一会儿,眼角提了提,“……琴小姐。”

  “不只是你。”弗雷似乎找回了一点自信,“这两个音用通用语连读很难,花羽。”他指出,笑起来。“‘玫姬’大概很好读。”青琴抬头用远东语说。“是的。”弗雷轻声回答说,又换回了通用语,“有点像‘魔法’。”

  我得注意他们说法。休奇奎策尔对自己说,但听不懂的实在没办法。他们提到“魔法”,那是什么?她又皱起眉头。“来吧。”盖娅拍拍手,“和你的朋友们说些再见,明天你要见数都数不清的人。来,和讨厌的阿姨说会儿话,接受她的教育。”

  弗雷犹豫一下,盖娅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后脚跟了上来,青琴一声不吭。休奇奎策尔快步走在一边听盖娅向前殿下问话。她突然停下来,帘子后的女孩儿快步跑开。黛德薇奇·凯美蒂,又是她;她总是像个小神经病一样偷偷摸摸的到处尾行。洛基到哪儿惹上这么神棍的一位大小姐?……他和爱达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这是阿瑞斯考虑的事。她又对自己说,我的当前目标是和弗雷搭上话。

  弗雷费力的叙述他在明月山脉的生活。毫无疑问,无论落到什么地界,“太阳”也绝不容许过往的辉煌受到质疑。盖娅衡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刻薄态度讲话,她的眼神对自己说,我是为了你。她无声的向自己展示,花羽,你可以做得更好。花羽,你还不明白。你知道怎样做的更好吗?休奇奎策尔?

  珍珠耳环的小姐眼睛眯成一条狭缝,她驳斥法师夫人的疑问,赞扬了前殿下的幼时功绩。弗雷松一口气,说感谢她,现在,还有曾经。“我很抱歉。”弗雷叹口气,漂亮的脸上尽是遗憾,“阿瑞斯的事。”

  “总之,你们家的男孩子要敷衍什么事情,总有一百万个理由。”休奇奎策尔回答,并不太想提起这件事,眼睛转来转去,“我很好奇您是不是也敷衍过什么事。”

  “并不,小姐。我和他们几个不同。”弗雷有点骄傲的扬起嘴角,但眼睛仍然诚挚温柔,像流动的溪水,“见他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人怎么能做成事呢?今天我又见到他了。老实说,小姐,您能答应他我觉得很好;您比他聪明,能看到大混乱中的危险性。他已经到了危急关头,自己却不知道。我要承认阿瑞斯是个很好的人,事实上。他的……人很好。”青年施施然回答。

  休奇奎策尔挖苦的勾起一抹笑容:“没想到您不到四岁就慧眼识人!”

  “您被主观情绪影响了。”弗雷并不愠怒,反而十分理解,“我很抱歉说了不好的话。”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选择这时候回来。”休奇奎策尔点点头,“现在在风头上,您这时候出现,恐怕影响很大。”

  “并不耽搁托尔加冕。”弗雷温和的回答,“我想他为自己准备了很久,还找到一位适合的平民小姐。”

  爱达·唐。休奇奎策尔确认。他好奇怪。他说起这些事情好平静,无论说九年前、还是阿瑞斯、还是托尔、还是王冠。好像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好奇怪。如果不是炫耀、报复或王冠,他为什么回到这里?金宫曾是他的家。他要不就表现出恨,要不应该表现出爱,但不应该是这么旁观的表情。他还知道爱达。

  “‘大混乱’。”女人沉吟了一刻,重复,“‘危急关头’。‘加冕’。”

  “是的,小姐。”弗雷承认,转头去看廊外月亮,“这是一个危急关头,人人危在旦夕。但是东皇与温华公主明白混乱是机遇的母亲。”

  “这么说来您也处在危急之中。”休奇奎策尔回答,“我并不感兴趣您在何人手下谋生。您为何回来?我想和阿瑞斯无关。为了看望?怀念?……和好?还是追回?”

  弗雷嗤了一声。“这个世界总有人在简直最纯粹的东西,小姐。当你们都在大混乱中角逐时,我仅仅是为了主上的意愿而做事。我并非自愿来这里。我没有欲望,只带着一颗公心。”

  主上的意愿……帝京的意愿?“东皇”还是温华公主?

  弗雷出乎意料的提起自由党。他提起火灾,提起国会,提起选举,提起血统分级制度,以旁观者的论调冷静谈论这些事情。“我很遗憾。”他叹气说,“然而我要承认,没有人有第三只眼睛,就连我也不行。我没有看见有人拥有足够的信心,包括我;很遗憾每个人都在冒险,包括我。要是我能多一只眼睛就好了;然而我只是个浪子;有名无姓,无家可归。”

  信心。冒险。他好奇怪。他并不避嫌。弗雷并不忌讳提起自己的身份和过去,也不忌讳提起现状;他的腔调有一点遗憾,但太冷静,漠不关心,像第三转述者。可要是他的眼睛里没有欲望,为什么他对威斯敏的近况了解的这么仔细?谁告诉他这些?谁送给他这位天真的小侍女?

  “是么?”休奇奎策尔随口说,淡淡的,“我以为您是想念托尔殿下。我注意到您一直看着他。”

  “我的确很想念他。但是我很遗憾他并未比我离开时明智多少。也许他还没碰见某个改变他一生的事件,然而我确定它就快来了。”英俊客人想了想,微笑起来,“唐小姐。她很冲动,也可以很聪明。我知道她这种女孩子最会骗托尔这种小家伙了。她叫什么名字?抱歉,我忘记了。”

  休奇奎策尔点点头:“爱达。”

  “爱达。爱慕。热爱。很美的名字。我并不是很了解她。但我明白如果她够聪明,且够幸运,她能拥有更多。”弗雷重复一遍,只是平和的说,“我想我不难猜到这是怎么回事。我在看着她,她站在托尔身边,却死盯着……小玫瑰。小玫瑰盯着所有人,就是没盯着她。当然,这和我没有关系。我为帝京做事,我的国家保护我。”

  那一个轻轻抬起眼皮。“小玫瑰”。他没用名字而是代称。“您也在看着他。”卷发女人指出,“这话咱们要悄悄说了。——洛基,啊哈?或许您是为了他?这倒是个秘密事件。”

  而客人明显在避开这个话题。“小玫瑰。为什么是他?他只是个小孩子,九年前有多坏现在就有多坏。您懂吗,小姐?——小孩子的勇气和最坏的小孩子的坏心思。他只是长个子了,长高了。而我,不,我说过,我只有最纯粹的心。我对阿斯嘉特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再也不感兴趣。都和我没关系了,小姐,您知道的。你们去玩儿吧!——阿瑞斯、托尔、花羽小姐您、爱达、小玫瑰,或者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其他人,全都自己去玩儿吧。”

  休奇奎策尔正酝酿下一个问题,然而紧接着她听见了今晚她刺探到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

  “……我只为了芙蕾雅。”